一週後。

彭德拉樞機主教正在教堂三樓沿街的露臺上享用著他的早餐，這是他一直以來最享受的時刻：美食當前、高高在上，看著芸芸眾生在他的腳下來來往往，對他頂禮膜拜，實在是一件讓人身舒爽的事情。

他的早餐也極其豐盛，全是貧民們一輩子也吃不到的好東西：從匹特羅海港城用飛馬千里迢迢運來的鮮活龍蝦，還在活蹦亂跳的時候就被開膛剖腹，取出晶瑩如玉的半透明龍蝦肉，再輔以特等的烈酒醃製，以猛火炙烤。塊塊龍蝦肉邊角酥黃，內裡潔白，柔嫩彈牙又帶著火焰的焦香，再淋上龍蝦腦黃調製的特製醬料，更是鮮美無匹。

用光明教會聖水所養殖出來的肥豬，被煙燻、鹽醃，經過七七四十九道炮製工藝後製成最上等的火腿與臘肉，在上桌之前切成薄薄的肉片。每一片肉都呈現著臘紅的肌肉與白色雪花狀脂肪的絕美分佈，入口時那脂肪便會隨著口中的溫度融化，油脂與香料、花朵的氣味在唇間擴散，唇齒留香。

就連他餐盤上的麵包，都是最柔軟的白麵包。每斤小麥研磨、過篩幾十遍才能取出一星半點最精細的、毫無雜質的白麵粉，全被用在了這裡，再由光明教會最好的麵包師搓揉、發酵、烤制，佐以蒜香黃油與乳酪食用。

熱氣騰騰的麵包溫度正好能融化冰鎮的黃油與乳酪，咬上一口，就彷彿冰淇淋在溫暖的麵包包裹下在嘴中綻放出厚重又醇香的滋味。

最後再配上來自光明教會波甘達山谷地區的葡萄美酒，啊，一口下去，能品出馥郁的莓果、淡淡的玫瑰清香，還有一絲蘋果木的氣息。

這可是世間最頂級的葡萄美酒，絕非那些喝不起真酒的貧民用亨德里矮腳馬尿所蒸餾出的噁心劣質品。

彭德拉樞機主教無法想象第一個人是出於何種原因才會發現‘亨德里矮腳馬會在劇烈運動後把身體中大量產生的酒精隨著尿液排出體外’這個現象，又是怎麼突發奇想地把這一發現運用於制酒業上的，但事實是這種粗製濫造、甚至還會因為糟糕的工藝問題而混入大量‘雜質’的‘酒水’在貧困缺糧的地區尤其受貧民們歡迎。

——畢竟這玩意幾乎是廢物利用的產物，價格低廉，酒精度又奇高，一小杯蒸餾液能摻水兌出一大桶烈酒，四捨五入就是不要錢。

當然彭德拉樞機主教這種養尊處優的教會高層，絕對無法想象這些連飯都吃不起的貧民們為了這種片刻的迷醉到底都能開拓思路到何種地步、又願意忍受什麼樣的苦難與副作用去獲得這短暫的、可以將一切煩惱拋之腦後、不管不顧地沉溺進虛幻美夢之中藉以逃避現實的幾個小時……

樞機主教總以為這些困苦的貧民們會把自己賺取到的每一分錢都節省下來，用在他們所期待的‘美好的明天’，但事實是，世上有著更多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既然貧民們所期待的美好永遠不可能到來，那麼在酒精的作用下昏昏沉沉地做一場美夢，便是撐著他們繼續走下去的唯一慰藉了。

什麼對身體有害、什麼粗劣雜質……這些對於朝不保夕、隨時都有可能意外斃命的人來說，又有什麼大不了的？等這些玩意的副作用積累到足夠能殺死他們的時候，他們可能早就在地裡爛成一具具白骨了。

“真是美好的早上啊！”初升的日光暖暖融融，早餐可口稱心，還可以看到忙忙碌碌如同螻蟻的貧民在腳下急急忙忙奔波來回、卻要在經過他所在的露臺時對他俯身行禮膜拜。

那煩人的鬼樂隊也已經三天沒有出現了，雖然不知道他們是玩膩了還是終於在哪裡被人抓到了——當然，彭德拉樞機主教完全沒有收到任何類似的報告，但他從心底誠摯地希望這便是那些臭蟲們不再出現的原因。

然而他的希望很快就落空了。

“嘀——”熟悉的嗩吶聲刺破長空，正端起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