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皇信是上皇的事情,與您沒有必然關聯。”他語氣悠閒,覷見她神情時又道,“娘娘擔心什麼?貧道難道還能把您說的話傳出去不成?”
這樣的談話,讓葉薇有點恍惚。彷彿又回到了上一世,她和他是談笑無忌的好友,彼此都是對方深深信任著的人。
“道長,能問您件事麼?”
“什麼?”
“你說人死之後,靈魂會去哪裡?”她道,“《太平經》裡說,人死之後,靈魂會進入幽冥,受地陰神的考察。善者有賞,可上升受天之衣食,惡者受罰,謫作河梁山海之鬼。韻妃娘娘堅信著這個,所以一世不敢作惡,只為了死後可以到天上和女兒團聚。可是這些,是真的麼?”
女子聲音帶點迷茫,彷彿陷入什麼糾結之中。謝懷看著墨黑的夜空沉默片刻,輕聲道:“你願意相信,它就是真的。你希望韻妃娘娘得償所願,那麼可以想象她已經和女兒團聚。若這還不夠,你可以套用佛家的理念。輪迴轉世,下輩子她們能再續母女前緣。”
好端端一個道士,還是整個帝國名聲最大、權勢滔天的道家宗師,居然在這裡給他說什麼佛家理論,葉薇詫異完了忽然“撲哧”一笑。
“怎麼,貧道有哪裡說得不對?”
“不,不是。”她連忙道,“我只是想到一個朋友,恩……他也說過類似的話。”
是綠竹猗猗的涼亭內,男人捏了枚棋子,隨意地放到棋盤,“佛家也好,道家也罷,你拿它當個寄託便是,怎樣讓自己愉快便怎樣想,不用太偏執。”
她當時不屑地回道:“說這種話,真不像是好道士!”
“我本來就不是好道士。”他氣定神閒,“好道士這種時候是會手下留情的。”
然後下一刻她便發現,棋盤上屬於自己的山河已經全部淪陷……
原來過了這麼多年,哪怕他性子截然不同、身份天差地別,有些東西卻從未改變。
“朋友?什麼朋友?”
“是家鄉一位法師。”她自然道,“今晚在這裡遇上也好,上次在‘一汀煙雨’的那個問題,其實我一直想找個機會跟您解釋。”
他神情略變,“哦?”
那個大雨磅礴的下午,他隔著旖旎杏花詢問她,如果是宮人告知了他的姓名,又豈會不說明他便是天一道長。
他問得太突然,措不及防下她無法回答,只能落荒而逃。
所以,過了這麼久,她終於想好找什麼理由誆他了?
“您懷疑得很對,我確實對您說了謊。您的身份不是宮人告訴我的,那晚在太液池邊偶遇之前,我也從未見過您本人。”葉薇露出黯淡而掙扎的表情,“我會知道您的樣子和姓名,完全是因為一個朋友。”
他看著她,“這回又是什麼朋友?”
她沒聽出他語氣的怪異,自顧自說了,“您還記得一位故人吧,左相大人的嫡長女,宋楚惜宋大小姐。”
這就是她思考到最後的答案。反正當初也是靠這招蒙到的蘊初,回頭兩邊也對得上。
“我和宋大小姐是莫逆之交,很長時間都保持著書信往來。她和我提過蘊初,也提過您,特別說過您‘風姿動人’,還畫了像佐證。那幅畫作得栩栩如生,所以那晚一見面我就認出來您來了。”
說完這些,她默默等著謝懷的驚訝。她已經準備好大批證據,足以解除他全部懷疑。自己冒充自己這件事,多做幾次就熟練了,不在話下。
可她等了很久,頭頂都沒有聲音,只得錯愕抬頭。
夜很黑,男人的臉色卻有點蒼白。他看著她,眼眸裡藏著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彷彿灼熱的光,又像是美玉摔碎前最後的光華,璀璨得讓人心痛。
她看得愣住,也忘了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