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跟他對視,片刻躬下身請禮,“兒明白了。”
太上皇點頭又看向一旁,緊皺眉頭,“還有你!盡心竭力扶持你哥子,聽見沒有?”
敬親王見他阿瑪挑刺兒,忙乖乖低下頭,諾諾應是。
太上皇見他倆這樣,想起一人,便問:“你二叔這段時間在忙什麼?”
敬親王咋呼起來,“淑老太妃找他的麻煩硬逼著他納側福晉,二叔他帶著他那唱小曲兒的福晉搬到他新蓋那新宅裡頭了,您要是想他,兒幫您捎個信兒,請他過來陪您。”
太上皇擺手叫罷,“讓他忙他的去罷。”話說到這,父子間漸興起談話的興頭,半晌顧念他們哥倆兒路途勞累,便吩咐他們去各自的行宮裡安置。
聽著腳步聲漸遠,他踱回桌邊,合上手頭的摺扇,猶豫了下,拿出卷缸裡的一隻畫軸,緩慢的鋪陳開,記憶翻湧,他想他從未真能放下過。
他想起她,溫吞地如一汪靜水,經歷過磨難,痛苦,絕望,種種,種種,可從來沒有在她跟前高聲說過一句話,聲氣兒永遠都是那麼和軟,骨子裡卻又是那麼倔強。
人活著不能離開水,她流進他的四肢百骸,沒能滋潤他多久就離開了,以至於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感覺飢渴。
淡如一抹雲,輕如一縷煙,短暫即逝,一絲一毫的痕跡都不捨得留下,他一度懷疑她是否真正出現過。
一覺睡醒,看破夢裡當年。他後悔,卻無用。
畫裡,她低頭,凝眉含笑,一隻花斑蝶輕駐在她的手指上,她對他說過的話從未食言,尤記一個明月夜,她對著月光呢喃,“沒了你,是火燒火燎的痛。”
他抬手撫上她的臉,然而那雙眼皮卻沒能再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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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隆十五年,臘月初一,晚。
盛苡起身拿起燈臺,揮手拋了出去。
她靜靜坐在鞦韆上,身邊的花缸裡落滿了枯枝碎葉,她卻覺花香瀰漫。
絞繩輕輕晃動,漫天飛舞的火紅將她包圍起來,似一簇簇怒放的薔薇。
綿綿輕唱從中傳出,“門外雀,溪下牛,哥哥肩著花揹簍……”
——————完——————
☆、結局(HE)
“你胳膊好些了嗎?”盛苡勉力牽出一抹笑。
宋齊脖子後頭繞過紗布端著胳膊吊著膀子,點了下頭,瞳仁裡煙波浩渺,突地放鬆喘了口氣兒,“堯堯……他敗了,但至少人回來了……”
臘月初二,皇帝在午門外宣審戰俘。
盛苡被允許立在掖門的門洞內跟盛蘢見最後一面,七零八散的人馬被午門的格局三巒環抱,五峰圍抄,再也掙脫不出。
司禮的臣官朗聲宣讀罪狀,“平涼逆賊”是出現最多的字眼,她隔著柵欄含淚看他,這是他們的家,他才是正經的主子,盛蘢嘴角含笑回望,搖了搖頭意思是讓她回去。
最後判得是“斬立決”的罪刑,只剩下最後一道章程要走,諮聞聖意,是否有“特赦”的可能。
盛蘢仰天,對著北面廡廂狂笑不止,笑聲空蕩迴響,“祺裎!要殺要剮老子隨你……”
盛苡虛脫地靠在牆上回過頭,冰冷的牆磚鎮得她全身血液凝固,漫長的等待,遲遲沒有回應,她心裡突然掙扎出一簇火苗,燃得整個門洞內都亮堂了。
“赦!”一聲高唱驟然響起。
“赦!”
“赦!”
“赦……”
一級又一級的指示接連不斷的往下傳遞,午門重簷黃瓦驚得簌簌發抖,張開雁翅,伸展欲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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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隆二十二年間,夏。
盛苡懶懶靠在炕桌上注視西洋鍾前的那隻小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