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造的,沒有一樣不是藉著他造的。生命在他裡頭,這生命就是人的光。光照在黑暗裡,黑暗卻不接受光……”
在門戶緊閉的房子裡時間始終處於黑夜和白天的交界,子夏的聲音柔軟而細膩,那些大氣磅礴的語句,在他聲音裡像泉水一樣叮咚叮咚的響著、淌著。
鎖陽猛地跳了起來,有人在撞門,在用日語呵斥,儘管那聲音還在巷子口,但很快就會延續到此地。
他看了一眼子夏,子夏向他點了點頭。鎖陽爬上牆,把子夏也拉了上去。小時候的子夏是一個愛哭鬼,但是現在他雖然顯得有些笨拙,但一點都沒有哭鬧的意思。
哀求和哭泣的聲音,從牆的那一邊傳來。那聲音太淒厲太柔弱,扎的人心裡像有一把鋸子在據,無數個細細的尖齒,拉出一團血肉模糊。鎖陽從牆頭望去,看見一個日本兵在撕扯著一個女孩,女孩還很小很小,完全只是一個孩子,打扮成男孩子的樣子,拼命的掙扎著,像一隻被握在掌心裡擠壓的鴿子。
一個年紀很大的老人,頭上冒著血,手裡拿著一把菜刀,從屋子裡撞了出來。他顯然是個瞎子,什麼都看不見,跌跌撞撞沒跑出幾步,一聲槍響,他就栽倒在地上。子夏緊緊捂住自己的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來。不行,不能就這麼看著、但是恐懼像一隻巨大的手掌,重重壓在他背上,讓他不能喘息。
在他恍惚間,鎖陽已經躍下了牆壁對著循聲轉過頭來的日本兵擦扒開頭髮,露出剛擦乾淨的臉,日本兵對著那張臉一愣,走過來,鎖陽脫下了褲子。
第十一章
子夏手裡全是血。直到看見那個日本兵扭曲著躺在地上,腦袋歪在汩汩流出的鮮血上面,眼睛翻出死白死白的顏色,他還是搞不清楚,到底他是怎麼被殺死的。小女孩縮在牆角里,發了瘋似的戰慄著。突然,她啊的一聲尖叫,從門口衝了出去。鎖陽漂亮的臉上淌著那日本兵的血,子夏突然像是力氣被抽空了一樣,嘶啞地說:“鎖陽,你沒事吧?”
鎖陽的目光卻頂著子夏的腿,子夏低下頭,看見腿上出現了一個血窟窿。外面又是一聲槍響。子夏心頭一涼,是小女孩!
四五個日本兵正從街上走來,女孩倒在地上,已經死去。走過那具小小屍體的時候,有個日本兵踢了一腳。其中一個人說了一句話其他的人立刻哈哈的笑了起來。那些笑容,肆意而荒誕,在子夏的眼睛裡顛倒過來。世界顛倒過來了。子夏頭朝下被鎖陽扛在肩膀上,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他只聽見鎖陽拼死攀爬和奔跑的聲音,只看見地面在搖晃,在震動。
鎖陽摔倒了,連同子夏也一起狠狠地撞在地上。鎖陽又爬起來,再度把子夏拽起來。
但是他們都知道,他們能一起逃跑的機率很小,而所鎖陽一個人卻完全沒問題!
“你跑吧,鎖陽。”子夏懇求著,“別管我了,帶著我你逃不掉的。我求你了鎖陽。”
鎖陽有一次摔倒的時候,子夏暈了過去。
鎖陽是爬著,把子夏拖進了門,然後用脊背把門頂上了。很久以後,這個街區寂靜了下來,屠殺的聲音漸漸沉落下去了。
藉著微弱的光,子夏的臉色蒼白如紙,嘴唇一點血色都沒有。鎖陽撕開他的褲管,那顆子彈還嵌在子夏的腿上。血流不止。鎖陽從自己的衣服上撕下幾根布條,把子夏的傷口包紮了一下。感覺自己恢復了一些,他又把子夏抱起來,放在屋裡的一張躺椅上。
這時候,他才發現屋裡的異樣。缺了口的茶碗,青花瓷的茶壺,雖然很舊卻擦洗的非常乾淨的碗櫥,牆上掛著的斗笠,到處都是一個平靜的家庭的痕跡。但是他輕輕掀開布簾,齧人的死亡氣息就撲面而來。他的目光穿過牆上的一大灘血跡和摔爛在牆角下的孩子,死的氣味在周圍瀰漫。他在床上發現了一具殘缺扭曲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