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傢伙……!」
他的激將法的效果簡直就是立竿見影。這邊話音剛剛一落,對面那近乎咬牙切齒、隱含著怒火的低吼聲就從話筒裡面炸了出來。
「從以前開始,你這傢伙就是這樣的目中無人……!」
「給我聽好了,如果真的敢有這樣的人出現,我就讓那個人嘗嘗什麼叫作被重力碾碎骨頭的滋味!」
話筒裡傳來了鏗鏘有力的宣告聲,「不管是誰都不例外。」
「呵,誰都不例外……嗎。但是還有另一種可能性哦,萬一這個人,就是你要許下誓言的那個人呢?比如說,」
太宰雖然因為開車的關係一直注視著前方,但我總感覺,他似乎再一次,把那種讓人感到琢磨不透的目光轉到了我的身上。
而且這一次和之前完全不同。
雖然表面上他還在和電話裡的人溝通,但現在的太宰就像是在尋求獵物的弱點的捕食者一樣,一邊說話一邊用餘光緊緊地盯著我的反應,
「——你發誓要保護的人,有一天卻絕望地選擇自殺了……又該怎麼辦呢?」
「……」
車裡的氣氛在太宰這句話出口之後,忽然變得就像一汪漂浮著枯木和腐敗水草的死水潭渾濁不堪的水流一樣,格外讓人感到滯澀而沉鬱,令我幾乎無法要呼吸。
可我卻本身懵懵懂懂的,甚至還不明白這種變化的原因在哪裡……?
「你在說什麼鬼東西……喂,不會是你這傢伙又想要玩自殺了吧?!」
不僅是我感到莫名其妙,就連電話那邊的人也彷彿是同感。
不過他馬上就找到了自己的方向,進入了雖然還是和剛才一樣暴躁老哥人設不倒,但是又讓人覺得像個卡桑那樣的說教模式,「就多少給我有點首領的自覺啊混蛋?!現在是又要怎麼樣?!現在整個組織的擔子可都還在扛在你的肩膀上——」
「當然不會是我啦,我現在還怎麼可能去自殺呢。多少也是這方面的前輩,自然要為小孩子做出榜樣才行。」
「榜樣?」電話那邊的人和我一起困惑地問了出來。不是,自殺這東西居然還能有榜樣的?
「當然了。畢竟自殺的本質上,可是為了不給他人添麻煩,而選擇自我了斷人生所有的意義。」
此時恰好前面的車輛在等交通燈,太宰的手指也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在方向盤上。他鳶色的雙眸正望著車窗外慢慢滑落玻璃窗的透明雨珠,不知道是在看那滴雨,還是透過這朦朧的雨幕看向了過去的自己。
「那條河你看到了嗎?」
他用視線指著窗外被淹沒在雨中,卻又依然靜靜流淌著的鶴見川,對我說道,「哪怕只有一個人還停留在河岸上牽掛著你,選擇自殺就是一種不負責任、拋棄過往一切的膽小鬼的行為。」
「在沒有被任何人牽掛的情況下,在不被任何人需要的情況下,從容而不給任何人多添麻煩,總體來說利大於弊的情況下走向死亡,才是正確的、清爽而又充滿朝氣的自殺哦。」
他若有所思地摸著自己那線條光滑乾淨的下巴,「其實沒有國木田君每天嚷嚷的情況下,這一點還是挺好達成的。」
「記住了嗎,京君。」
「……唔。」
太宰的語氣還是很溫和,可不知道為什麼我卻感覺自己是在被他點名道姓地深刻譴責一樣,莫名其妙就感到非常地心虛?甚至都有些愧疚。
為什麼?
明明在我這一個月裡隱約回憶起來的、那些零零碎碎的記憶裡,太宰自己才是那個整天嚷嚷著要自殺的人吧?
可是我卻心虛到甚至沒辦法反駁他「我又沒自殺過」這種話……
不是吧,我不會真的曾經做出過這種蠢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