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金妮韋斯萊想要將《伊庫斯》復活給世人看。可無論斯基特的採訪有幾成可信,裡德爾認為,韋斯萊沒有可能喜歡真實的、已是神的祭品的艾倫。波特拒絕出演,是對那段過去的厭惡、恐懼,畏懼著再一次陷進艾倫的扭曲人格,是為了這個女人而堅定地想成為真正的男人。可她沒能理解。
他抬頭再次觀察波特那層毛茸茸的短髮,柔軟,堅硬,稚氣,銳利,為做好一個敬業的模特而留了多年,一夜之間又絕決捨棄。
“迪戈裡是個贗品,你的人生才是那場戲劇的現實版本。”裡德爾對這背影說,“現在,來和醫生聊天吧。但我不能保證把你帶往正常,我只會把你帶往自由。”
管家把牛排翻個面,鍋裡滋滋作響,他不清不楚地回答,“滾一邊去吧,裡德爾,塞德里克很出色。”
“我在倫敦那晚看過最後一場,比試演時好一點,因為門口貼滿了海報。”裡德爾挑剔道,“如果沒有那麼多海報我會以為上演的是《特洛伊》。”
滾燙的牛排鏟到盤子裡,甩到他鼻子底下,油星還在迸濺。
“他搶了你女朋友。”裡德爾不悅地說,“我為你鳴冤而你卻想燙掉我的鼻子?”
“我也看過他的試演。”波特解下圍裙,理智而平靜,“脫掉衣服比我身材好多了,不脫衣服也比我帥多了,比我有錢,比我有魅力,金妮的選擇很正確。”
“我記得,那天下雪,禮堂裡所有壁爐都點燃了,你坐在第一排,鄧布利多右手邊。我的女伴當時還笑著說看吶鄧布利多帶著舊愛來尋覓新歡了。”
“你的女伴?”波特卻最先抓住這個詞。
“萊斯特蘭奇夫人。”
“哦,”波特興致缺缺地說,“讓她失望了,那天金妮請求劇團給我留的座位正好是在給校長留的座位旁邊,她對我一直很好。造成了這種誤會,我很抱歉。”
“可我認為你應該是不想去的,”裡德爾邊埋頭把牛排切成細條邊閒適地說,“你根本不想再看到活生生的《伊庫斯》而被喚醒記憶。”
“我想去,”波特說,“看我前女友。”
“那一個多小時裡你一定非常煎熬,既自我厭棄,又悲傷於前女友和別的男人在一起,還擔憂著被鄧布利多辭掉。”
裡德爾的記憶波動著,鮮活起來。
開場前,為了一個多小時的演出,禮堂裡早已被壁爐烤得炎熱乾燥,坐在前排的波特卻把風衣裹得很緊,裡德爾懷疑他簡直在發抖,他沒有轉頭,或跟就坐在隔壁的鄧布利多進行正常自然地幾個短句的對話,看起來像在生悶氣,貝拉說,看起來像他竭力阻止過鄧布利多來看這次演出,而鄧布利多還是來了,經過“你去看了我就再也不跟你說話”、 “作為校長當然要出席學生的演出”之類的爭吵然後就成了這樣。
裡德爾露出優美假笑。她挽著他的手臂,對周圍每個可能有故事的細節都興奮地推測一番。
幕布拉起,醫生開始獨白,光線搖晃,裡德爾抬頭看見上方一隻蓋了燈罩的昏黃燈泡在劃圈擺動,手動模擬了世界奇妙大觀帳篷裡在寒風中顫動的燈泡,但令他喜歡的,也僅此一點。
當女性為戀馬少年經過嚴格鍛鍊的希臘雕塑般的肉體驚歎,當貝拉的手捏緊裡德爾的胳膊,他眯起雙眼,覺得缺了什麼,腦中浮現的是另一具肉體。
艾倫,馬戲團帳篷裡昏黃燈光下的艾倫,那具身體沒有一塊肌肉是為了藝術家所崇拜的肉體美感而塑造,它們極為纖細,柔韌敏銳,彷彿主人的生命中用了太多時間來警惕獵食者,既是獵物又是獵人,在一次次的逃命或捕殺裡摸索出最高效的方式,動作時牽動最精準的部分,不浪費絲毫熱量。正是因為僅僅為了生存,毫無對美的目的性與認知,它才獲得了最天然的樣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