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世界上沒有哪種中風能讓三個人都僵直不動,也沒有哪種中風能讓人連連眼皮都不能挪動。
這不是中風,這是鬼壓床。
但怎麼可能?現在這是當午,陽光熾熱無比。屋裡坐著的又是三個身體健康陽氣充足的青年人,完全沒有鬼壓床的條件。莫非是這紙燈籠——
他尚在驚詫之中,忽的聽到客廳裡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不過片刻,這聲響越來越大,漸漸混雜了織物破裂的嗤嗤聲。林簡竭力轉動著眼珠,試圖找到這怪聲的源頭。然後,他看到了——在蕭振衣的背後,在一架被藤蔓荊棘纏繞的得破爛不堪的沙發的靠背上,有一塊繡著鮮花的皮墊高高凸起,正不斷的蠕動起伏,好像有什麼活物在裡面竭力掙扎,並且即將掙出沙發。
他不自覺的屏住了呼吸。
那塊凸起掙扎得愈來愈厲害,嗤啦聲也愈來愈響,三個人的表情也愈來愈難看。終於,那朵鮮花嗤的一聲破裂開來,一團小小的,皺皺的,薄得透明的像紙又像皮的東西皮從裂縫裡一點點鑽了出來,隨風鼓盪。
一張皮?!有幸目睹整個過程的林簡與夏薇都瞪大了雙眼,簡直不敢置信——一張皮怎麼可能有這麼大的力量?蕭振衣背對著沙發丁點不能動彈,看著面前的兩人眼神詭異驚怖,只能心下著急惶恐,眼珠子軲轆軲轆亂轉。
可無論他們怎麼的乾著急,那團薄皮終究是慢條斯理的鑽了出來。它在大洞旁停了片刻,隨後緩緩舒張開來。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大概所有人都不會相信,這樣一團小小的皮可以舒展到這麼寬這麼大,迎風飄揚著,就像一件破舊的襯衫——
林簡頭皮猛地一麻:他知道這是什麼玩意兒了!
“加官”,居然是“加官”!
所謂“加官”,乃是某種招魂邪術的統稱。這種邪術將人畜的魂魄釘入體內,使人畜魂魄與肉體混而合一密不可分,再活活剝下表皮。魂魄既然已經與肉體混合緊密,撕裂肌膚就等同於撕裂魂魄,剝下的面板中也就自然有了碎魂散魄。散碎的魂魄渾茫無知不會產生怨氣,這剝下的皮也就與尋常的皮草無異。但如果這七零八落的殘魂驟然遇到了剩餘的魂魄,在倉促相逢之時,就會爆發出極為可怕的怨氣。重歸完整的魂魄會下意識地尋找完整的肉體,如果尋找不到,周圍的活物恐怕都會被它“衝”一遍。
這秘術殘忍之極,卻也是隱秘之極……破碎的魂魄根本沒有自我意識,也絕不會產生陰怨邪氣,就是再仔細的人也不能防備。觸發這法術的方式也可以是千奇百怪,防不勝防。比如……一盞紙燈籠?
驟然領悟此節,林簡心頭一片冰涼:這埋下燈籠的人想必早就部好了後招,這樣的一步步的連環計策,簡直就是不留後路,斬草除根!
他盯著那緩緩漂浮的薄皮,心跳得愈來愈快,腦子裡轟隆隆一片茫然——等到這薄皮蓋到他們的頭上,等到附著在薄皮上的冤魂沿著七竅鑽入體內,他們的魂魄就要被打亂抽離,被這紙燈籠吸附而出,永世不得超生了……
這張險惡的皮子已經舒展完畢了,它迎風漂浮,緩緩向他們飛了過來,皮子的邊緣獵獵飛揚,就像死神鼓動的長袍……
然後,它就被多毛的藤蔓掛住了。
……這麼大一張皮子,確實也沒可能鑽過去。
當然啦,殘魂碎魄可沒有什麼繞道的概念(其實沙發上荊棘密佈,也無道可繞),它只會向前蠻衝,一口氣的向前蠻衝,最後荊棘藤蔓被它生生地帶了起來,連根帶葉拖起一大堆。隨後這團藤蔓網呼啦啦一倒,把它裹了個密不透風。
不過這可不意味著“加官”就此陰溝翻船——所謂魂魂相念,氣機雜感,被強制分開的魂魄就像繃緊了的橡皮筋,一旦互相感應,迸發出的吸力實在難以估量……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