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她是個設計師,也是個客家女人,但從小到大,她只給兩個人這樣做過衣服,一個是她爸爸,另外一個是你……
我問過木頭怎麼對你這麼上心,木頭只說喜歡上毛毛你,是在做一件正確的事。她說她相信只要正確地做事,做的就是正確的事,所謂正確,無外乎上心……
她說:木頭已經走了,回日本了。毛毛你也走吧,你沒做錯什麼,是我們家女兒太單純了,不懂得太過上心會傷心……
她說:可惜了那件唐裝,做了拆,拆了做,聽說不是大了就是小了,總不合身……
(十二)
夏天過去了,秋天過去了。
冬天也快過去了。
2007年馬上就要過去了。
木頭從日本回來了。
不回不行,她是公司的總經理,工作可以電話遙控,公司的年終尾牙卻無論如何不能缺席。
她問過公司樓下的保安,有沒有人每天來樓下等我?戴著大金鍊子,青著頭皮。
答曰沒有。
她回到家,仔細地檢查門口,地毯下,門縫裡。
沒有字條沒有信,毛都沒一根。
父母早已接到日本,沒人告訴她是否有人再來哐哐敲過門。
她不是沒想過再給毛毛打個電話,不是沒想過再次走到毛毛家樓下。
終究還是算了,她學著毛毛的口吻對自己說:拉倒吧,鬧什麼笑話……給自己留點兒自尊吧。
年終尾牙如期舉行,同事們見到許久不曾露面的木頭,都很歡欣。
沒人看得出她心裡是恍惚著的,沒人知道她剛剛做了決定:從此定居日本,不再回廈門。
舞臺上演員在佐餐助興,一首閩南歌完了是另一首閩南歌。
她想起蓮花路停車場初遇時的場景,毛毛拍著車窗,怒氣衝衝地叫:開門開門,我來倒車,不用謝我,我不是好人……
她端著紅酒杯笑,好凶啊,這傢伙,總是兇得人心裡一顫,又一軟。
就此別過吧,我的金鍊漢子,我不難過,只是遺憾沒能親口告訴你,你是我真正愛上的第一個人。
開門開門,開門開門,拍車窗的聲音不停地在她身旁響起……回憶如刀,再三把心削,唉,也不知何時方能真正放下。
半天,她才反應過來——當真有人在狂拍宴會廳的大門!
門咣噹一聲被撞開了,兩個抱成一團的人滾了進來,全場駭然,鴉雀無聲。先爬起來的那個是公司企劃部的主管。
主管一臉緊張地滿場打量,最後遠遠地看著木頭打哆嗦,他失聲喊道:真的不關我的事,我什麼都沒說……
一隻大手從背後伸過來,主管的腦袋被扒拉到了一旁……
木頭站起身來捂著心口,眼淚汪汪地看著那條忽然現身的大漢。
圓寸頭泛著青光,大金鍊閃著金光,還有這身衣裳……
那身衣服她認識,那是她一針一線為他縫製的唐裝。
(十三)
後來呢?!
我追問毛毛,後來你在眾目睽睽之下是如何向木頭表白的?
他說他當時沒表白,他當時只對木頭說了一句話:衣服還是不合身,我來找你再幫我改改……
我差點兒把雞湯罐子摔到毛毛腦袋上!
你個糙老爺們兒!你半年沒找人家,一見面就讓人家姑娘給你改衣服?
他委屈地喊:我找了啊,拒簽了啊,日本領事館把我攆出去了啊……我等了整整半年,那天本來是想去給她彈琴唱歌表白的,結果一看到她,不知怎麼的就說了那句話。
我恨恨地嘆氣,問毛毛:後來呢?她當真扔下一屋子人給你改衣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