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了一通又哭了一通,衛武彰有些口乾舌燥,薛慕將茶吊往他推了推,衛武彰道過謝,往杯子裡頭加了點茶湯,端起來潤了潤嗓子,接著道,“所以我就在後頭跟了您幾天,那天實在按捺不住了,就想裝作對您美色起意,先行試探一番,誰知道剛開了個口,就叫林兄一通扯白打斷了。而後我又提了自己姓名,提了您和故人神似,想探下您的口風,誰成向您竟然一無所知,我便想出了這個偷覷您更衣,察看您肩頭是否有印戳的拙劣計策,實在是見笑了,見笑了!”
林立之出言道:“想知道大可以直接問吶,何必繞這麼大個彎子,給人踢一腳好玩的麼?你問個肩頭是否有胎記,詐也詐出來了。”
衛武彰回道:“我四處尋訪這些年,每每自認發現些許線索,最後往往失望而歸。況且牽扯前朝舊事,怕動靜過大被官府人盯上。開門見山地問吧,又擔心您以為我別有所圖,拿假話敷衍我,故而出此下策。”
薛慕問道:“你對外間人宣稱姓王?”
衛武彰笑道:“少爺果然聰穎非凡,大有老爺當年英姿。”
林立之心急要聽故事,翻了個白眼,“先別忙著拍馬屁了,把緣由講清楚再說別的。”
蘇帷斥道:“不得無禮。”
林立之悻悻然閉了嘴。
衛武彰替他解圍,“林兄真性真情,著實令人心喜。”而後繼續解釋道,“衛武彰是老爺賜我的名姓,我原是個街頭乞兒,常年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幕天席地與野狗爭食,被人唾棄,遭人白眼。一天我餓得狠了,偷了饅頭鋪的饅頭,給人往死裡打,而後跟塊破布一般讓人扔在街角等死,奄奄一息時,路過的老爺見我可憐,收留了我,給我治傷,讓我吃飽穿暖,從那時起我就發誓願為老爺肝腦塗地死而後已!後來走南闖北做買賣時,先皇還在世,還在命人尋訪衛家遺孤,我擔心他真如傳言所說,是衝著老爺的家產來的,擔心盤查到我的頭上,便換了個假的姓氏。”
薛慕又道:“昨天后院子裡是你的藥材受了水吧?”
衛武彰點頭,“是我的藥材,我昨天坐在大堂角落,您的一舉一動都落在我眼裡,越看越覺得跟老爺當年的音容笑貌相似得緊,一時心緒激盪,就上前露了真名姓想試探下。其實當時也是沒拎清,您當年尚在襁褓,縱使我抱過您哄過您,在您跟前唸叨過我名姓,您又哪裡記得住。後來我從人在後院呼喊我,我擔心您知道我還另有個假名的事,認為我所言有虛,就繞了個遠路去了後院,哪知還是給您察覺出來了。”
衛武彰穿著簇新的衣裳,頭臉洗乾淨了,沒了那一頭的油光,顯得乾淨清爽起來,令人觀之可親,岔眼看過去,還以為是哪家嬌生慣養的小公子。可是鬢間有幾根少年白,早生的華髮以及眉眼間偶爾透露出的滄桑疲憊,都顯露出他這些年來的不易。
薛慕誠懇道:“這些年辛苦你了。”
衛武彰握住薛慕手道:“不辛苦!當年若不是老爺救了我一條小命,我恐怕早成了地府也不收的孤魂野鬼了。湧泉之恩,傾命不悔,這一切都是我該做的,也是我心甘情願要做的。”
衛武彰握住薛慕手不放,蘇帷心知如此情形下不該揪細,但還是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眉,只是終究忍住沒有將薛慕手拉回來。
薛慕覷了蘇帷一眼,反手握了握衛武彰,權作安慰,而後抽回手道:“我爹當年救了你,想必也並未圖甚麼回報。世人多是記仇容易,記得人恩情卻難,這麼多年過去了,你能對此一直心心念念,實乃君子高義!我代我爹謝過你了!”
衛武彰眼淚又要掉下來了,忙拿帕子掖了掖,而後又從懷裡掏出塊白布來,遞給薛慕道:“這是老爺留給您的,也就是外間人所言的藏寶圖,現下物歸原主,您得閒了就去把自家家產尋回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