效率倒是挺高的。有錢人家裡是不是世家,看的不是宅子,也不是古玩,看的是有沒有用熟了的專業的老傭人。比如像姜老太爺那個魁梧的廚子,比如像王家這位不聲不響把件件事都料理地熨帖的管家。
划了一會兒,眼看算是蕩的夠遠了,天光短暫的冬日,太陽漸漸下山,餘暉落在太湖的水面上。姜希婕喝了桂花香的冬釀酒,雖不上臉,卻心神鬆弛,一時大叫好看。王霽月只是一手支頤一手攏在溫熱的酒杯上看著她好笑,管家先生坐在一旁的火爐上溫著酒,忽然開口對王霽月說了幾句。二人相視一笑,王霽月轉頭又看見了等著水靈大眼睛的姜希婕,知道她又在好奇他們說了什麼。“我們再說,太湖風光絕佳之處,應該是黿頭渚。可惜不能到無錫去看看。”王霽月臉上有些替姜希婕惋惜的神色,“不過不要緊,春天來了再去就是,等花開了,”
“我不著急。反正有你便是。天涯海角,你帶我去哪兒我去哪兒。”
明知她說這話未必是那個意思,王霽月卻偏要去想那個意思。神色忽然忽然尷尬起來,姜希婕看在眼裡,心頭一驚,想著她最近總是這般時不時就要躲著自己一下,到底是在Kitterlin那裡受了什麼驚嚇見了什麼鬼神?可是問又不敢問,只好淡然將臉別過去,欣賞她的湖光山色去。
席面上雖然只有她們兩個人吃飯,一桌菜色卻是很齊—管家想的周到,午飯時分就跑去石家飯莊定下了,帶到船上溫著。天色漸暗開吃時,溫度依然正好。姜希婕雖生在名門卻是被粗養慣了,這江南世家沒權有錢就變著法兒享受人生的精巧,她能理解,更是佩服的很。左一口母油整鴨,右一口醬方,再越過杯盤碗碟去夾白蝦和鯽魚,滋溜再喝一口酒。她倒是很滿足,王霽月也習慣了—吃相和長相無關的這麼一個有待學習如何成為淑女的姜希婕。只有管家老爺子從來沒見過吃相如此豪放的美女。
其實管家今日帶上來的王家府裡自己釀的桂花好酒並不醉人,天曉得個姜希婕自小隻知道燒刀子葡萄酒白蘭地的孩子第一次喝到這麼甜美的米酒,一時沒節制嗖嗖嗖的喝,這時候臉上泛著紅暈,還在笑嘻嘻的和王霽月背起了古詩,一會兒要”舉杯邀明月”,一會兒“東籬把酒黃昏後”,一會兒“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王霽月擔心她會喝醉,想勸她,卻又有些惻隱之心,
算了,由得她吧,她這半年來也累了吧?
流年不利的時候忙,忙著忙著更加流年不利,凡事都要付出四五倍的努力去對抗阻力。人總是需要一個地方來徹底的解放自己的,解下所有盔甲,柔軟的向那個人坦露自己的所有弱點。
結果上岸的時候,她還真的基本喝倒了。喝酒一般也就分成三個階段,輕言細語,豪言壯語,不言不語。到家門口,姜希婕背古詩已經背到了“夜泊秦淮近酒家”,王霽月扶著她又好氣又好笑,只好說,“這是蘇州木瀆,不是南京,沒有董小宛,沒有李香君。您今天算是喝的開心了,可是沉醉不知歸路了吧?”
“誰說我不知道?”也不知道是被激了一句,還是有了要見人的自覺,姜希婕愣是掙開懷抱,陡然站直,整理整理衣服,一如平常卻腳步虛浮的走了進去。
回來的雖是晚了些,王夫人卻在堂上坐著看佛經。她算準兩人要喝酒,便備下清茶等著。此時任是誰靠近姜希婕,五步之外就聞得到她身上帶著桂花香的酒氣,這下她這一身媚態是遮也遮不住了。她自己也知道,只好儘量控制著自己,一邊跟王夫人問好,寒暄,說今日玩的很好,感謝招待云云;一邊接過茶水,準備放在唇邊的時候,直覺自己手臂整個都是軟的。
王霽月也是一樣準備端一杯茶喝。卻不知道今晚徐媽是困得狠了還是身體不舒服,手一抖,眼看著本來要遞到她手裡的茶碗半空中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