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等等我——三弟!”三阿哥的腿腳向來快,從養心殿一路奔向乾清宮,許是跑得太急太累,三阿哥一屁股坐在漢白玉石階上,夾緊雙腿,把小腦袋埋在雙膝間。
洛敏停下喘了幾口氣,才走過去,坐在他邊上,安安靜靜,沒去打擾他。不知從何時起,只要一見到這孩子難過,她便想陪著他,許是他一直孤單著,觸景傷情,想起了自己悲涼的童年。比起三阿哥,她只是無父無母,但還有個弟弟相依為命,而他雖有兄弟姐妹,真正談得上親的又有幾個?
若說童年的不幸,恐怕在當朝,沒有人能比得過他。
洛敏以為他們會一直這樣靜坐到天黑,不想遠處傳來兩個男子渾厚的交談:“唉,皇上的病情恐怕人力已不可為之,不知此番薩滿作法能否逢凶化吉啊!”
“我昨夜夜觀天象,東北方現出殺破狼、三星入廟之象。”
“啊!殺破狼可是紫微命格?那可是凶兆啊!”
“嗯,三星光芒日長,紫微星暗淡無光,恐怕是凶多吉少,唉,皇上他……”
那大臣沒再說下去,洛敏聽了卻是心底發涼,她雖不懂觀星象,也不知凶兆之說,可這個節骨眼兒上,宮裡最忌諱的就是一個“兇”字!而旁觀邊上的三阿哥,他十根手指緊緊攥著衣袍,咬緊牙關,漆黑的小眼珠隱隱泛著紅光,面色凝重,洛敏看得出,他是在生氣,氣方才那一襲蟒袍的大臣在背地裡議論他皇阿瑪的生死!
“蘇……”在三阿哥動怒衝上去惹事之前,洛敏眼明手快,拉住他,捂住了他的嘴,“三弟,你冷靜點兒!蘇克薩哈是朝中大臣,你不能冒然!要是出了閃失,不止皇阿瑪,就連皇瑪嬤那兒都不好交代!”
洛敏雖不認得滿洲大臣蘇克薩哈,對他的事蹟卻早有耳聞,放眼整個大清國、滿人間,當屬蘇克薩哈大學士的學問最為出眾,方才他一番“凶兆之說”,加之三阿哥說出的那個“蘇”字,以及他身上的朝服,洛敏已能認定他的身份。三阿哥雖為皇子,卻是個不得寵的皇子,若是讓他衝撞了朝中重臣,無疑是給宮裡再添一門亂子,她想依靠自己所瞭解的知識來保護這個同為她弟弟的苦命孩子。
直待蘇克薩哈和他邊上的大臣走遠,洛敏才鬆了手,三阿哥冷靜了下來,又陷入了沉默。
洛敏瞧他的反應,也證實了心中的猜測,方才的大臣,正是蘇克薩哈!
“皇阿瑪不會有事的,蘇克薩哈在胡說,皇姐,蘇克薩哈在胡說,對不對?”三阿哥沉默了一陣,又目光灼熱地盯著洛敏。
洛敏張口欲言,話沒說出口,三阿哥又似在喃喃自語:“皇阿瑪還沒有給我取漢名,皇阿瑪不會有事的,皇阿瑪會好起來的……會好起來的……”
漢名……洛敏腦中閃過一道白光,她差點忘了,別的阿哥都有漢名,唯有三阿哥被人遺忘了……
真真是怨天尤人,他出生那會兒,順治帝寵愛董鄂妃,他又被送出宮去,回到宮裡皇四子殤逝,順治帝顧著愛妃而將他遺忘……年復一年,如今到了順治十八年正月,順治帝大漸,而有關三阿哥的一切,也將重新開始。
他的漢名,洛敏凝視著他,如鯁在喉,那兩個字始終留藏在心底深處。
第18章 第十八章
是夜己亥時,坤寧宮的寢宮高掛的幾盞宮燈搖曳不止,發出暗淡的光芒,而宮內的桌燈、壁燈悉數熄滅,洛敏躺在床上又翻了個身,睜開雙眼,負責近侍的兩個小宮女正站在炕桌邊上打盹,她掀開錦被,披上氅衣、斗篷,靜悄悄地踮著腳尖溜了出去。
在這種關鍵的時刻,她自然是沒有心情安寢的,心裡擱著事兒,就想趁著夜深人靜,出去透透氣。
許是連日來積壓了太多的疲勞,主子們一入睡,宮人們也就偷偷眯個眼兒,洛敏躡手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