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為如此,這還是吳節第一次將屋中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估計是靠著護城河,水氣重,屋中散發出一股腐敗的怪味。牆壁上的石灰塗也掉得差不多了,露出裡面的黃泥和稻草。
因為是冬天,四下通風,呆在裡面絕對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可即便如此,還能在這裡住多長時間都是個未知數。而且這屋還是租的,據蛾子說,房租馬上就要到期,如果到時候交不出租金,只怕他吳大公子就要睡到大街上去了。
回想起當初在南京時的富貴榮華,即便是夢,還是讓吳節忍不住嘆息一聲。
正在這個時候,透過漏風的牆壁,看到外面的院子裡有人影一閃而過。
然後有炊煙冉冉升起,間或蛾子的咳嗽聲。
應該是在做午飯了。
在現代社會里,吳節的父母去世得早,他十五歲起就做了孤兒,光棍一條,已經習慣獨自生活。可在這裡,卻無端地多出一個丫鬟兼小老婆,這讓他有一種荒謬的感覺。
倒不是那個蛾子對自己不好,同世界上所有還沒成熟的小女人一樣,蛾子有的時候也有些小脾氣,可看得出來,她還是很關心自己的。
可無論如何,他總是無法投入進去,接受這個突然出現的女人。
“或許是不習慣吧,老天爺對我還真是不薄,讓我多了一種不同的人生,還給了我一個未成年少女做老婆!”苦笑著摸了摸下巴。
正在這個時候,院子裡響起了房東牛大嬸和蛾子說話的聲音。
二人都壓低了嗓門,生怕被屋中的吳節聽到。
“蛾子,少爺可醒了,今天怎麼樣?”牛大嬸是一個善良的女人,平日裡也挺關心吳節和蛾子。
“少爺身上的熱已經完全退了,精神也好了些,已經能下地走路了。”
“阿彌陀佛,少爺總算好了。看來,那郎中的藥還是很好的,得再吃幾劑鞏固。對了,剛才你去郎中那裡時,先生怎麼說?”
“牛嬸,蛾子根本就沒去。”透過牆壁上的縫隙看出去,蛾子低著頭沉默了半天,才抬頭道:“那郎中可是新津最好的醫生,每張方子都要三錢銀子的診金,我們……我們的錢不夠。”
“三錢銀子……還有多少錢?”
“還剩一錢零三十四文,馬上就要交房租了,還得給牛嬸你留著。可是……就算下個月的房租交了,下下個月怎麼辦,難道我們一家兩口不吃不喝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啊!”蛾子說完話,突然跪在地上,不住磕頭:“牛嬸,拜託你一件事,你把我給賣了吧。”
“啊,賣了!”牛嬸趔趄著退了幾步,一臉的驚詫:“啊,不。蛾子,你是嫌棄你家少爺了,還是另外相中了好人家,想脫離這片苦海?孩子,我知道你看不少你們家少爺,你這女娃子長得多水靈啊,連我看了都是心頭喜歡。不怕你多心,你家少爺有些呆,跟著他委屈你了。”
“不是的,不是的。”蛾子小聲哭泣起來,跪在地上,肩膀不住抽動:“牛嬸,自從進了吳家,我是哭過鬧過,也想過去尋死。可是,若要走,早在南京,咱們被抄家的時候就走了。可我就是沒有像其他人那樣自顧自散去。而且陪著少爺千里迢迢來到四川。
當初,故老爺用強買了我,蛾子是恨過吳家。可是,我蛾子的身子已經給了少爺。我雖然是個低賤的小丫鬟,卻也知道從一而終。今日牛嬸卻說出這種話來,蛾子就算是立即死了,也沒辦法閉上眼睛。牛嬸呀,我和少爺再強自撐下去也不是辦法。不如將蛾子給賣了,得個幾十兩銀子,讓少爺做點小生意,總歸有條活路。像如今這麼下去,豈不是坐以待斃?不成的!”
牛嬸將蛾子扶起:“蛾子,既然你說自己是個貞潔女子,怎麼又想著要讓老身把你給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