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滿一個字也答不上來。喬正僧可以感覺到,他的手扯住自己的衣袖,攥的緊緊,好似抓一根救命稻草。
這時過來廖藏林的副官過來,小聲說了幾句。
廖藏林萬般無奈的走了,他是重要人物,不能一直站在這裡閒聊。但離去時戀戀不捨,眼睛一直沒離開楊滿。楊滿害怕跟他對視,瞥到旁邊,發現廖藏林的副官也在看他。在這恍惚又焦躁的瞬間,楊滿隱約覺得這個人有點面熟。
原地剩下三個人,廖枯人還在咄咄逼人。他的身材高大些,微微低頭便靠近了楊滿的臉,盯著他問,“為什麼這麼怕他?”
這句話問的惡狠狠不容逃遁,背後是被強力按捺下來的熊熊怒火。楊滿驚惶抬頭,迎上對方吃人的眼神。這是獵手出動前殺氣磅礴的樣子,而對於他的獵物,還要進行一次最後的刨根究底。
終於,楊滿作出今晚的第一次回應,他的聲音喑啞的自己都聽不真切。
他說,“為什麼你不知道……”
喬正僧不太明白這其中的細節,但他是個聰明人,前因後果理了理,大概得出楊滿與廖家父子相熟,估計是南京的時候認識的。但不知道為什麼楊滿見到廖藏林極其驚恐,這個問題,就連廖枯人都在問他。
不清楚他們的羈絆到底多深,但此刻楊滿抗拒廖枯人,滿眼傷痛的樣子,讓喬正僧心情舒暢。
愛是多麼可怕的東西,寧可毀滅,不讓他人佔有。
看楊滿一張臉白得像紙,整個人搖搖欲墜。喬正僧取下他手中灑了一半的酒杯,放到旁邊的桌子上,然後拿出車鑰匙來遞給他。“我喝了點酒,你來開車吧,送我回去。”
廖枯人在旁邊聽到,馬上出言阻止,“等一下,今天他是我的客人,你不能帶他走。”
喬正僧笑了,“你也說了,他是你的客人,不是你的犯人。要不要走,讓他自己決定。”
楊滿接下鑰匙,轉身就走。廖枯人知道自己不能再上去攔他了,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穿過人群,走出大門,消失在外面迷茫的夜色中。
楊滿走到車子旁邊,喬正僧就奪下他手裡的鑰匙。同時吩咐道,“坐到後面去。”他下意識想反抗一下,喬正僧已經不容置疑的開門坐到駕駛位了。
今晚楊滿神志恍惚,車子開進英租界了還渾然不覺。要直到車停了他下來,才發現面前是喬正僧的私宅。
喬正僧的解釋是,“你家太遠了,懶得開過去,今天就在這裡住一晚。”
位於馬場道的這幢豪宅,楊滿來過幾次,一般都是在白天短暫逗留。因為喬正僧一個人住,所以僱了一個私人秘書兼理家事,這又是跟洋人學的做派。但奇怪的是喬正僧不喜歡住家女傭,他僱的一個手腳麻利的阿媽,每天等到他回來便走了。因為額外貼補她一筆車費,她倒是很心甘。
今天回來晚了,但這位姓常的阿媽照樣熱情周到,只有看到楊滿的時候驚呆了一下。
常媽是個精明女人,她見過楊滿幾面,立刻打招呼,“楊經理來了,這麼晚了,你們也真是辛苦。”她以為他們是要談工作。
但喬正僧馬上告訴她,“他今天住在這兒,給他找一套換洗衣服。”
常媽的驚詫是一波接著一波,因為喬正僧就連女傭都要趕出去,更不要說讓人留宿了。她服務喬先生的這些年裡,是從來沒見他帶人回來過夜的。
衣服拿來了,喬正僧又吩咐常媽,“領他去樓上的客房,再準備點熱水,然後你就可以走了。”
至始至終,喬正僧都沒有問楊滿一句,到底發生了什麼。
楊滿在樓上洗漱完畢,換上了喬正僧的睡袍,猶豫著要不要下樓跟主人打個招呼。但他開啟門走到樓梯口,看到大廳空無一人,唯獨亮著一盞微弱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