詫異地望向門外,蘇清河便看見了一雙眼眸,飽含無限的明淨高闊,正散發著濃濃的希冀與支援,讓他一時慚愧無比。
那雙眼眸向蘇清河展示了一個新的天地,其中的雲淡風輕遼闊悠遠,讓他心嚮往之,心中的陰霾也隨之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的澄澈與悠然。
彷彿,花開的感覺。
吳岑卻望著門外紫衫素顏的明夏,一時竟錯不開眼珠,他沒有看錯吧,眼前這個彷彿發著光的女子,竟是那個魯莽愚善的小丫頭?
他搜尋著腦海中關於她的記憶,只記得多福寺裡,她兩手沾滿了泥漿,毫無儀容地跟著那個瘋癲老和尚在菜地拔草,又記得無名小山再相遇,她領著家僕侍女,指著三個滿身草棍泥印子的孩子破口大罵,卻又言辭典雅出口成章,典故範例信手拈來,凌厲的訓誡,足足持續了一盞茶的時間,竟然毫無詞句匱乏的跡象……在他的印象裡,這是一個奇怪的女子:明明可以安然無恙,卻寧肯為了別人讓自己陷於險地,看來心平氣和,發起怒來竟也如同暴雨驚雷,一副世俗小女子的模樣,竟也學識淵博遠超他想。
最令人震撼的是,她的身上彷彿蘊含著無窮的生機,走過的路上,都留下花開一片。
這世上,怎麼竟會有這樣的女子?
明夏從容地拉著趙月兒從屋簷下走了出來,雖然對於無意中聽了壁角感到十分不好意思,但眼下不是抱歉的時候,等進了屋,她才向蘇清河深施一禮道:“奴家與月兒小姐出遊,路遇大雨,暫到草廬一避。方才行至近前,才知道蘇公子有客人在,奴家與月兒小姐正準備轉回,不想竟聽見了公子的謂嘆,一時忍不住便開了口,冒犯之處,還請多多包涵。”
蘇清河溫和一笑,道:“杜家小娘子言重了,若不是小娘子出言相勸,只怕在下此刻仍在愁眉不展,杞人憂天,在下還要感激小娘子呢,又怎會介懷?”
“但是,這位公子……”明夏看了吳岑一眼,卻又拿眼神詢問蘇清河,她知道這個倒黴蛋御史大人是塊石頭,輕易不理人的,便不指望著他的回答,只是一個勁地看蘇清河,蘇清河好脾氣,一定會說不要緊的。
果然,蘇清河見明夏目光閃動,早已知曉她的意思,正要開口,卻不想耳邊竟聽見吳岑略顯清冷的聲音道:“無妨。”
太不可思議了!
蘇清河看了吳岑一眼,心中的驚異不亞於看見明夏和趙月兒的出現,這塊石頭,什麼時候學會主動搭理人了?
相交這麼些日子,他還從未見過吳岑對人假以辭色,不搭理人已經是最好的表現,惹急了,這塊石頭就會變為臭石頭……雖然他表面看著出塵脫俗,實際上最是冷酷,蘇清河與吳岑相交甚深,他的性子,蘇清河早已瞭若指掌。
明夏也驚異的很,她之所以向蘇清河求助,就是知道倒黴蛋御史不會搭理自己……沒想到啊,這塊石頭也會通情達理,明夏對吳岑的好感立馬飆升,雖然吳岑只說了兩個字,不過明夏才不會介意,力奴不也是個惜字如金的人嗎?只要肯理人就是好的,說的少,可能人家不善言辭呢。
明夏這麼一想,很快就釋然了,並且心裡還有些輕鬆,她這次本就是為吳岑而來,眼下可不是個好兆頭麼?
然而只輕鬆了一刻,明夏便歡喜不起來了,蘇清河的話猶在耳邊,讓她心裡也沉甸甸的,畢竟蘇清河是她相交極好的朋友,又是才智出眾的人物,深得明夏的信任,卻不成想,這樣的天才,老天也是嫉妒的。
不過看蘇清河一掃之前的頹喪,明夏也只能放下心來,她本還勸蘇清河看開生死,自己卻又明知故犯了。
突然衣袖被人拽了拽,明夏一回頭,便看見趙月兒有些焦急的大眼睛,正望著自己眨呀眨的,隨即她又看了一眼吳岑,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