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她現今所有的一切,可算是他親手調/教出來的。她睿智,她出色,她原本聰慧過人,如明珠一般璀璨耀眼。是他將她送到殷世煊的身邊,送到太子妃的位置,送到皇后的位置。而今,又是他,親手將她送入野獸的獠牙中去。
事實上,他也會後悔——當初的他何以會自報奮勇,收她當做弟子?
如果不是他的有心,廉幽谷還只是一株春意盎然的花骨朵,至多會是在宮中惹事闖禍的麻煩精。不會說服殷世煊去接受她愛上她,她也不會為殷世煊死心塌地,最後捲入這場紛爭中。
他原本有機會帶她走的。他原本是有機會。
“小葵花。那時候沒有選擇離開,你有沒有後悔過?”
她清澈的眸中有水光溢位,回憶著過往種種,忽而反問:“老師,那你後悔嗎?”
不知為何,這句話猛然擊中公孫煜那蔚然如海的心。曾經,這顆心遊走四方,灑脫不羈,視白駒蒼狗為浮雲。可後來,它也入了俗世,心生羈絆,被一根脆弱的絲線牽引著,他哪裡都不敢去。
今時今日,他不禁反問自己,可有曾後悔過?頂著會被暴露的風險,頂著失去她的事實,這樣做到底值不值得?
他終於放縱了一回,忍不住將這羸弱瘦小的身子抱入自己的懷中。用行動麻痺理智,告訴自己:“老師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後悔。”
廉幽谷無力掙扎,任由他這麼輕狂地摟抱著。實際上目光滯然,心中漣漪絲紋不動,只是用靜默來告訴他:她也從未後悔。
少傾之後,意識到這一點的公孫煜終於認命了,抻開她。有氣無力地支起語調,乾乾發笑,“不管怎樣,老師會用盡一切辦法來救你,至多到酉時。你在裡頭,也要保護好自己,遇事不要逞強。”沒有什麼能比過她的命重要。
廉幽谷少時綻唇一笑,“我知道……夫君還等著我去救呢。”她省略掉公孫煜臉上訝異的目光,自嘆自答道:“夫君的病我已經知道了。既然這病從我身上來,解救的法子也必在我身上。不管結果如何,我都會留住半條命,回去見他和孩子。”
語畢,她不再抬頭去瞧公孫煜的臉色。仿似低低道一聲“謝謝”,然後孤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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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書房等待殷世櫟的過程中,廉幽谷一遍遍梳理這些年來公孫煜對她的付出。她清楚自己無以為報,哪怕是一個違心的擁抱她都給不了,所以無論如何,她決心不能讓這筆債虧欠更多。
書房內掛著那副懷南上河圖,出自殷世煊的手筆,原畫為她所毀的那副。掛在不起眼的角落裡,為紫檀多寶格的架子所隔,僅露冰山一角。
而那青銅大寶匣卻不同,被殷世櫟以紅氈為託,高高供奉在明几上,彷彿被當作這書房中的鎮房之寶。
如此一看,公孫煜當初的預言實不假,殷世櫟卻實是個有眼無光,買櫝還珠的人。
她認真地去端詳那副復刻版的書畫。每每凝視其一勾一筆,廉幽谷都能聯想到當初殷世煊為臨摹此畫,所耗費過的心血。那時候的她,還真是令人頭疼。
“怎麼?看到你們廉氏的寶貝,觸目傷心了?”
殷世櫟從外闊步走來,手裡擰著一隻圓滾滾的棕麻包袱。方一進門,便在杌子上坐下,猛灌過一口茶水。
他打趣地瞧著她,見她不做聲,便將手上的包裹扔到她面前,得意笑嗤,“瞧瞧,你老爹的頭顱在這裡,不要傷懷了。”
廉幽谷驚地連連後退,見那包裹之中血水外溢,胃裡的酸水一陣陣往外湧。
“你……你真是一個瘋子!”她無法形容殷世櫟的所作所為。也根本沒有想到皇城腳下,他竟會如此張狂,視律法為兒戲。
殷世櫟放生狂笑,眸鋒越顯狠辣道:“我不是瘋子,我是殷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