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這裡,送你到門口吧。”程以哲恍然,這一帶已算是富人街,沿巷子穿出去就是領館區了,往來聚居之人非富即貴,多是洋人和新派人士喜歡扎堆的地方。
念卿卻執意在此下車,“人家是舊式家庭,對禮數看得重,若見男士送我過來,未免失禮。”
見她這樣說,程以哲也只得作罷,開了車門扶她下來,“課要上多久?”
“兩個鐘點。”念卿扯起圍巾將臉龐遮住,朝他道了謝,轉身低頭便走。
“念卿……”程以哲柔聲喚住她,“晚上我來接你可好?”
念卿猝然轉身,聲色俱嚴,“不!”
程以哲呆住,從未見她說話如此強硬,神色間竟似萬般戒備抗拒。
“好,我明白了。”程以哲勉強笑笑,心頭澀微微似擠滿了沙子。街燈下,她亦怔怔看他,纖白手指牽了駝色圍巾,姿態楚楚,怔忡間欲言又止,終究一轉身,低頭而去。
程以哲默然倚了車門,看她小跑步穿過街道,一直目送她走入一戶人家,這才黯然坐回車中。不覺又發了一陣呆,想起那纖瘦背景,心口隱隱作痛。
“大約她是真的厭惡我吧。”程以哲悶悶喝一口酒,掉頭望住窗外發怔,眉間盡是悒鬱。
夏杭生苦笑,一時無話可說。
富家公子追膩了紅歌星,換女學生或貧家女試試新口味也是常有的,旁人以為程以哲追求沈念卿也不過是一場遊戲,但夏杭生知道不是。多年相知,他最明白程以哲的為人。他若是一般紈絝子弟,也不會拋下諾大家業,跑來報館做個小小主筆。
倩影疑蹤(2)
程以哲算是上流圈子裡的異類,對祖產家業毫無興趣,一心要做中國最有良心的報人,多年獨身自好,沒半分風流韻事。兩個月前,報館新來一個臨時編譯,誰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程少就莫名陷入了狂熱的戀愛。
那女子怎麼看都不顯山露水,偏偏還對程以哲一口回絕。起初夏杭生以為,念卿冷對以哲,不過是小女子吊人胃口的慣有手段。久了才知,人家真是沒看上程少。
“這又有什麼辦法。”夏杭生搖頭嘆息,“兩情相悅這種事,最是勉強不來,你條件再好,付出再多,人家偏不喜歡……總不能一頭撞死在她跟前罷。”
窗外夜風一陣陣吹來,帶著溼冷潮氣。
夏杭生起身去關窗,“我說,你一連幾個晚上都跑我家喝酒,回去也不怕老爺子罵?”
“他早罵累了,不罵了。”程以哲懶懶笑,仰頭又喝一杯。
“酒入愁腸愁更愁!”夏杭生奪了他酒瓶,索性下了逐客令,“就快下雨了,算我拜託你,早點回去吧,程少!”
“你小子沒義氣!”程以哲悶悶起身去奪酒瓶。
“天涯何處無芳草,今晚一宿大雨,明早花更香,樹更綠,又是新一天啦!”夏杭生勸得苦口婆心。
程以哲驀的愣了愣,“下雨了?”
“可不是!”
“現在幾點?”
“差一刻鐘十點,不早了吧。”
“我去接念卿,她沒帶傘!”程以哲二話不說,掉頭取了外衣,推門就走。
夏杭生氣得跺腳,一晚上白跟他廢話了。
夏家離名山路倒是不遠,程以哲趕到時,十點還差幾分。他將車子泊在路口,開著雨刮,目不轉睛盯著路上,唯恐錯過了念卿。這個時辰,又下著大雨,路上幾乎沒有了行人。除了偶爾幾輛車子開過,只有三輛黃包車進去,卻沒有一輛出來。念卿回家必然是走這個方向,不可能從那頭繞路。程以哲一直等到十點二十分,仍未見人,心裡越發忐忑。
常有在社會版看到女學生做家教被非禮的新聞,此時那些聳人聽聞的事件盡兜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