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失去生命,高斯先生也不會失去理性,沒有外物能夠干擾他,他是天才並且是男人,上帝賦予他這個權力。
高斯的研究方向不久後轉入應用數學,他再也不碰數論了,蘇菲不知道這是否與她有關,甚至不知道她是否希望與自己有關。
如果從來都沒有希望過,便不會有絕望的感情。古老的提琴沉睡在左肩上,琴弓緩緩劃過,所有的音符被次第喚醒,那不是莫扎特,而是更深的夜,父親再也不會站在她身後撫摸著她的肩,他老了,整日躺在床上,臥室裡不斷傳來陣陣揪心的咳嗽聲。
弗朗索瓦死在一個安靜的冬天,肺結核要了他的命,他握著女兒的手,他眼裡她似乎一直都是那麼年輕和美麗。
“我寵溺你,讓你盡情的做你想做的,我願意付出我的全部,我從來沒猶豫過,但是現在我後悔了,如果當初我堅持阻攔你,我的女兒,是不是你現在會更加幸福……”
蘇菲的眼淚簌簌的落在父親的手上,一句話也說不出。
“帕爾內蒂的大兒子已經成年了,長得和他祖父一模一樣,那天我在街口看到他們一家,小帕爾內蒂的妻子都快要生了……”
蘇菲撲在父親的懷裡,泣不成聲。
“不要哭,我的寶貝,上帝是愛你的,即使他給你一條孤獨的路,他仍然是愛你的……”
他用盡最後的力氣,卻再也握不緊她的手,他放棄了,千瘡百孔的肺終於停止了工作。
蘇菲知道他真正想說的話——
我親愛的寶貝,做個尋常的女人不好嗎?
他太愛她,所以在唇邊滾動了這些年,最簡單的語言還是被帶進了墳墓。
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人能像弗朗索瓦一樣愛她,心正在以他冰冷下去的速度變得越來越空,除了悲慟,還有恐慌,以及一如既往的刻骨孤獨。
數學,數學,這麼多年,我終於只有你了。
我只能是你的。
三十三歲的蘇菲為父親穿了三年的黑紗,她的數論研究在與高斯的聯絡中斷後漸漸走向死結,但在數論領域,她的成果依舊站在最前沿。
1809年法國科學院組織的一次論文徵集,使金屬彈力學走進了蘇菲的視野。她用七年的時間完成了現代彈力學的初步的奠基工作,隨著轟動整個物理圈的《彈性金屬板震動的研究》論文的發表,蘇菲再次震驚了法國自然科學界,這一次科學院的同行們大多毫不猶豫的選擇相信她的能力——這確實是一個女人,但這是一個曾完美證明了n=5的女人,上帝造物時失了手,她便是例外。
1818年的春天,法國科學院一年一度的酒會上,一個藍色裙子的女人安靜的坐在後排的一個角落裡,她身材優美,姿態隨和,目光清潔。時光的痕跡對她格外寬容,讓女人在惘然間默默的希望,在四十多歲的時候,也能夠保有這樣單純和清澈的目光。
花叢裡醉人的百合花。
觥籌交錯之間透明的液體微微的震動著,一位風度翩翩的紳士走過來坐在她身邊——“您是……拉普拉斯夫人?”
“不,我是蘇菲。熱爾曼。”
蜂叢中唯一的女王蜂。
男士頓時無法隱藏他驚異而傾慕的目光——沒想到科學會的那些老頑固們真的邀請了您!天啊,我敬愛的蘇菲,您是他們發出請柬的第一個女性!
“謝謝您,先生,不過您的語法可不太嚴密,還有很多夫人在場呢。”
“您看這樣改行嗎——您是第一個在請柬上擁有自己姓氏的女性。”
“真誠謝謝您的美意,泊松先生。” 蘇菲揚起酒杯,微微一笑,他看清她的手指上果然沒有婚戒。
已經憑藉積分研究而揚名四海的泊松低下頭:“熱爾曼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