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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的西京城,大多數人都深陷夢鄉,可以一直睡到五更二點街鼓敲響。
南山醒得早了一些,外面天黑漆漆的,走廊裡有潮氣,鳳娘還在隔壁屋裡酣睡,她彎下腰兩手撐地,熟練地將腳往上抬,飛快地擺成了倒立的姿勢,整個庭院便以顛倒的模樣呈現在她眼前。
她還記得九年前總這樣練,倒立時間久了腦子昏昏,便什麼都想不起來,有時甚至不知自己是誰,不知自己身處哪裡,又為何倒立。
那時有人考她的記憶力,變態地把《五經正義》裡偏僻生冷的章句摳掉一半讓她默出來,而她也真的只看過一遍而已,何況她那時還小,很多字甚至並不認得。不過後來磕磕絆絆總算是能寫出來,於是從此有了熱飯熱菜吃,也有棲居之所,只是每一日都食之無味,每一日都很痛苦。
有陣子她活得渾渾噩噩,像個木頭人,完全忘了自己的來歷,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麼。腦子裡一團漿糊時,倒立就好了,就算睜著眼睛,面前一切景物也會越變越模糊,而腦子也會徹底喪失思考的能力。
她在光線晦暗的清晨回想以前的事,不知不覺閉上了眼,再睜開時街鼓已是敲響。她恢復了站立的姿勢,腦袋一下子清醒過來,深吸幾口氣便聽見驟然響起的敲門聲。
恩?這麼早?難道是……
老師?
她被放出來後便再沒見過裴渠。萬年縣事務繁忙,且只有一個縣尉,忙一些也是應該的,只是不知那未完成的坊裡圖最後畫好了沒有。
她止住思緒,低頭迅速地整了整衣裳,套上鞋子奔去門口,可一開門,卻見一年輕士子站在那,朝她微笑。
南山迅速辨出他是秘書省校書郎鄭聰,於是客套問道:“這麼早,鄭校書可有事?”
鄭聰道:“某正要趕早去衙門,恰巧路過此地,想起南媒官就住在這裡,於是……”
“某還未燒早飯。”南山言下之意,哎呀沒有早飯可以給你蹭啦。
“不不不。”鄭聰擺手道,“某是有事相求。”
“校書請說。”
鄭聰這次採取蠢笨的迂迴戰術:“某想要託南媒官說親。”
“哦。”南山應了一聲,又笑著回道:“鄭校書實在不必特意前來拜託,去長安縣官媒衙門說一聲便好,姚媒官會替校書安排妥當的。”
這話中已表露出公事公辦的疏離,卻一點毛病也挑不出。鄭聰愣了一下,卻說:“但某覺得還是託南媒官說親放心些。”
他這姿態像塊討厭的飴糖,南山知道這事一旦粘上便不那麼容易拿開了,於是索性開口拒絕:“某隻是一介九品媒,鄭校書的親事,某是不能私自接下的。諸事都有規矩,若衙門安排給某的事,某再忙也會應下。鄭校書這樣令某很為難,所以……還是先請回罷。”
鄭聰也並不笨,他聽出南山是不想跟他有什麼牽扯,於是在南山打算關門時,一時情急忍不住問道:“是因為裴少府不許的緣故嗎?”
“不許?”南山聽了簡直一頭霧水。
鄭 聰著急起來連措辭都不顧了,徑直說道:“有人同我說有關南媒官的事都要過問裴少府才行。上回我去萬年縣衙,與裴少府提了南媒官的事,裴少府當即便非常不高 興,想必是不喜歡我罷。他是與南媒官交代了‘不要理那個小校書郎’這樣的話,所以南媒官才故意這樣疏離我的嗎?”
南山心想,天吶這都是些什麼事。鄭聰思量事情的邏輯是有些奇怪,可裴渠難道還要和這樣一個甫入宦海心思單純的傢伙計較嗎?非常不高興……當時該是怎樣的表情啊。
南山連連擺手:“並沒有這樣的事,鄭校書恐是誤會了。這天氣悶熱,裴少府又總是忙來忙去無人關懷,大概是剛好心情差所以遷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