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很多次了,他發現她在自己睡著時,喜歡盯著自己看,戀愛四年,結婚兩個月了,她都看不夠,等她呼吸漸漸沉下來,步霄再次睜開眼,望著她的睡臉。
剛才夢裡發生的事,其實沒那麼無厘頭,他只是在睡夢間夢到了她十七八歲的樣子,他並沒有跟她幹什麼,她亦然,兩人只是靜靜地對望著彼此,她開口喊他“步叔叔”,他默默聽著,對她笑,然而她似乎並沒有想說什麼,彷彿望著他就是她小小的一顆心裡,最高興的事。
她人生前面一小段過得並不好,其實他也比她好不到哪裡去,步霄夢醒的時候,還是一樣的心疼她,推開書房門,看見她好端端地坐在那兒,在自己家裡,在自己的房間,穿著自己的衣服,是自己的人,是他的妻子,他很喜歡、享受那種突然發現,她已經是自己的了,那種感覺,今後無論發生什麼,他願意都替她扛了,而且名正言順。
她是他的女人,步霄靜靜望著她臉枕在枕頭上的樣子,用最深摯的目光去撫摸她,果然,她像是感應到了,又像是早有預謀,倏忽間把眼睛睜開了。
“嗯?”步霄又捉到她一次,湊上去颳了一下她的小鼻子,摩挲著她鼻尖那顆小痣,低聲道:“又不睡覺……我就在你身邊,每天晚上還得檢查幾次?寶貝兒,我不會走的,永遠在這兒。”
魚薇聽著他溫柔至極的甜言蜜語,朝步霄胸口湊過去,緊緊摟住他,露出笑容。
結婚之前,他們爭著讓對方先走,結婚之後,他們爭著讓對方先睡,到底是先走、先睡的那個人更幸福,還是看著另一個人離開、睡去的那個更幸福?
其實,已經很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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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盛夏的步家,今天有些意外的聒噪,一大清早,院子裡就一直傳來汽車進院的聲響,先是老四帶著新婚的媳婦兒回來,緊接著二姐的吉普車很壯烈地撞了樹……
步老爺子精神抖擻,為了照相收拾得很精神,穿上了當年的舊軍裝,胸前掛滿了勳章,大家都盛裝來了,聚集在一樓客廳,等著步徽回來。
一年前,步徽從部隊回家那天,老爺子就想拍全家福的,奈何老二沒時間從B市回來,今年可算是一家人全齊了。
“怎麼小徽還沒來?”時間還早,連早晨九點都沒到,老爺子已經有些心急。
“他呀,當兵回來上了一年學估計又學回去了,自由散漫的,剛說已經在路上了。”姚素娟說道。
天氣好得不像話,遠遠照張照片,都像是電腦桌布一般的蔚藍、晴朗,院子裡傳來龍龍跑鬧的聲音,魚薇走到前門門邊,看見步霄蹲在地上跟小侄子說話的背影,意外的和諧。
他穿著白襯衫,黑長褲,大咧咧地蹲在那兒,一副二流子模樣,龍龍很小一點點,蹲在四叔面前,步霄噙著壞笑望著他,跟小孩兒有一搭沒一搭聊著。
龍龍會說話以後,已經不那麼害怕步霄了,漸漸也不牴觸跟四叔在一起,最近調皮起來,甚至最喜歡黏著步霄,魚薇看著叔侄倆,一大一小,蹲在地上的背影,笑了笑走回屋裡。
“四叔,它死了嗎?”龍龍脆甜的嗓子問道,滿含擔憂,白嫩的小臉上浮起難過的神色。
步霄低頭看著地上,在樹蔭下,光斑從嫩葉的罅隙間投射到地面,地上有一隻一動不動的蟬,透明的翅膀散掉了一個,如潮水般的黑色小螞蟻密密麻麻地爬上去,知了就算微微動了兩下,也是被螞蟻大軍搬動的。
蹙了蹙眉,他輕輕嘆了口氣:“死了。”
龍龍的小眉毛擰成一團:“它為什麼會死?”
“嗯……”步霄聽著這個問題,沉吟起來,挑挑眉,一時間還真不知道怎麼回答,用寬大的手掌摸了摸小侄子的頭髮:“它雖然死了,但是變成另外的東西,又活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