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起來麼?怎麼只穿這麼點?”葦兒輕輕走了進來,見景驚道,“病剛好不久,別又漚壞了身子骨!”說著就要給冰兒拿外衣。
“我不冷!”冰兒厭煩地舉手擋開葦兒,索性連身上裹的毯子也一併甩開,卻用素白的指尖挑起窗欞上的積雪,看著雪花在手心的溫度下慢慢地融化成一小灘水。葦兒看得心酸,只好在熏籠裡又加了些炭火,並輕聲囑咐小太監把地龍再燒得熱些,邊強笑著打岔道:“這雪是瑞雪,今冬下了,明年就是豐收季節。……聽欽天監的人說,這雪也下不長久,瞧今兒天就已經亮堂多了,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可以踏雪出遊了……”冰兒一點反應都沒有,只是機械地玩弄指尖的雪花,手凍得通紅也不肯停下。葦兒從沒見冰兒這副樣子,心上堵得難受,眼淚不知道怎麼就奪眶而出,卻聽見門外很急的腳步聲,情知是乾隆派的人又來了,忙抬手擦去眼淚,提前預備著接旨。
來了人她就知道,又是乾隆賞賜冰兒東西了。葦兒看看冷漠如舊的冰兒,知道她是不會去接旨的,只好自己走出去跪候。
“皇上有賞!”乾隆身邊的大太監馬國用扯著他一貫的沙啞而帶著尖音的嗓子道。
“回稟皇上,五公主身體不適,命奴婢代為領賞謝恩!”葦兒道。這也是一貫的,馬國用本該見怪不怪,這次卻伸了伸頭朝裡間張望了一下,回頭笑道:“姑娘,領你是可以代領,但皇上還要公主穿著賞賜的衣裳和素首飾到神武門候駕,這你可替不了。快些進去伺候好公主更衣,萬歲爺還等著呢!”
葦兒不由一驚,又有些擔心,仔細地瞧了瞧馬國用的神色,不見有異樣,只好捧起乾隆賜下來的那一個錦袱進了內間。
冰兒已經聽到了兩人的對話,顯得很不耐煩:“要去你去,我不去!”
“公主,好歹先看一下,是什麼衣服。”
開啟錦袱,葦兒先吃了一驚:錦袱裡一團白亮亮,抖開細看,是一件素白棉布面羊皮裡子的氅衣,還有一件深青裡子灰白麵兒的披風。毫不貴重,不像是賞賜,白色更是宮裡的忌諱顏色。但乾隆既然有旨,就是必須遵守的,葦兒正在擔心怎麼和冰兒說,冰兒卻定定地瞪著這一身衣服,好一會兒明白過來似的:“快給我穿上!”
到了神武門,乾隆已經在那裡等了。只見他戴著青狐皮帽,辮稍上打著紅絲穗,身著淡青灰色緞面灰鼠皮長衫,罩著青色壽字緞黑狐皮裡子馬褂,外面套著靛藍色野鴨毛織金披風,襯著厚厚的貂嗉裡子,神色凝重,正迎風而立。“皇阿瑪?”
這樣的呼喚已經很久不聞了。乾隆轉頭看冰兒:她依然很瘦,面色蒼白,兩頰凍得有些發紫,不過調養了這許久,總歸有些常人的顏色了;渾身素白,只剩髮髻眉眼烏黑,髮絲和睫毛迎著冷風瑟瑟發抖,人顯得淒涼萬狀又冷豔非常。乾隆從心底裡長嘆了一聲,竟親自上前,站在忘了行禮的冰兒面前,心疼地說:“雖然叫你穿賞賜的衣服,也不應該只穿這麼點。這樣的天氣,凍壞了身子怎麼得了?”冰兒潭水般的眸子在乾隆臉上一輪,旋即被濃密的睫毛遮住了光彩,乾隆握住她凍得冰涼的小手:“跟朕過來。”就把她引到了一輛青呢騾車上。
車上父女兩人各自望著窗外,一路竟無一語。冰兒眼睛向外,神思卻不知在何方,只等騾車停了,才隱隱記得一路而來的遍地雪泥、荒蕪雪村。她跳下馬車,遠處隱隱可見寺廟的薑黃色牆壁,頂著雪蓋,微聞鐘聲和梵音;四周是片小樹林子,有的樹已經禿了,枝幹猶如珊瑚瓊枝;有的樹還覆蓋著厚厚的葉子,積著厚厚的雪,風一吹就簌簌下落,遍地晶瑩。她茫然地看著這一片水晶世界,乾隆已來到她身邊:“別站著傻看了,去那邊吧。”
冰兒這才發現這裡其實是一片義冢,零零落落散著墓碑。不遠處的松柏掩映間有高起的雪垛,疑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