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頂上蓋著自家的麥秸,祖父年輕時用泥土壘了一個灶,由於多年做飯使用,現在已燒得又硬又黑。在這個灶的上面,放著一口又深又圓的鐵鍋。
王成梁用瓢從旁邊的瓦罐裡往鍋裡添了半鍋水;水是珍貴的。他舀水時非常小心。然後,他猶豫了一下,突然把瓦罐提起,一下子把水全倒在鍋裡。他想把自己的身子都洗洗,洗乾淨,因為他聽說,在檢查的時候,那些人會檢查他的身體,如果太髒的話。萬一被落選了,可真就得不償失了。
在王成梁燒水的時候,他爹慢慢的走了過來,一邊走一邊咳嗽著,只是站在門邊瞧著正燒水裡的兒子,什麼話都沒有說。
老人不斷地咳嗽,一直等到水開了才停下來。王成梁把一些開水舀到碗裡,然後。過了一會兒,他開啟放在灶臺邊上一個發亮的小罐子。從裡面拿出十來片拳曲了的幹葉子,撒在開水上面。瞧著兒子放上了茶葉老人地睜大眼睛,但立刻便開始抱怨起來。
“你咋能放這麼多?這喝茶葉好比吃銀子呀!”
“這茶葉是三哥送來的,再說了,若是能點上兵,到時候。還用愁這茶葉”
王成梁笑了笑答道。
“喝吧,喝了會舒服一些。”
老人用乾癟結節的手指抓著碗,咕咕噥噥有些抱怨。他看著拳曲的茶葉在水面上展開,捨不得喝下這貴重的東西。
“水要涼了。”王成梁連忙提醒了一句。
“對對,”老人慌忙說。然後大口大口地喝起熱茶。待他看見王成梁正毫不顧惜地把水從鍋裡舀到一個深深的木澡盆裡。他抬起頭嚴厲地看著兒子。
“咋燒這麼多水?這得多少柴火?”
老人突然說道。
而王成梁繼續舀水,一直舀完都沒有回答。
“喂,說你呢!”他父親大聲吼道。
“過了年我還沒有洗過一次身子。”
王成梁低聲說。
他不好意思對他父親說,他想讓別人看到他的身子是乾淨的。他匆匆忙忙走出去,把澡盆端到自己屋裡。門掛在翹曲了的門框上,松得關不嚴實。老人跟著走進堂屋,把嘴對著門縫大聲地喊叫:
“你瞧瞧,瞧瞧,大冬天的還洗澡,洗個啥澡,真是乾燒……”
“就燒這一回,”
王成梁大聲說。接著他又補了一句。
“再說,身上乾淨,到時候點兵的時候,才更容易。”
老人聽了這話便不再做聲,點兵,現在村子裡的年青人都去點了兵,與過去點兵不同,現在點兵軍餉並不多,可當兩三年的兵卻能得幾十畝田產,雖說那田產遠在關東,可畢竟是田,莫說是旁人,若是老人能再年青個二十歲,沒準也會去點這個兵。
而老人沒有反對,卻是因為這天下承平幾十年了,當上幾年兵能換回幾十畝田,這世間沒有比這更划算的事情了。
於是王成梁解開腰帶,脫掉了他的衣服,然後把一小塊布泡進冒著熱氣的水裡,使勁擦洗起他那黑褐色的身體。儘管水很熱,但實際上屋子裡依然很冷,尤其是身子沾了水後,那就更冷了,因此他加快了速度,不停地用毛巾往身上撩水,直到他渾身都冒起淡淡的熱氣。
洗澡洗的很快,洗好澡,穿起那件破舊的棉衣,王成梁迅速把辮子編得整整齊齊,而且還在髮辮中間編進一條帶穗的絲繩。
待他走出去的時候,正吸著旱菸的老人只是巴巴的看了兒子一眼,先是長嘆了口氣,然後那眼簾便垂了下來,沒有任何言語,可那臉上卻帶著濃濃的不捨。
走出家門的王成梁沿著田間彎彎曲曲的小路走著,在雪地裡走了半個多鐘頭後,便看到了不遠的地方矗立著灰色的城牆。而他要去的地方,就在城裡頭,是在城裡頭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