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擊聲均勻而機械,打在微潮的木頭上,發出陰森的悶響。
篤——篤篤——
「少爺?」
篤——篤篤——
車夫覺出不對勁,停了車:「少爺還有什麼吩咐啊?咱們就快到家了。」
篤!
敲門聲戛然而止,周遭一片寂靜,只有不遠處永寧侯府院裡還隱約地響著喧囂。
車夫慢騰騰地轉過身,似乎猶豫了一下,將手放在車門上,然而還不等他拉門,那車門便猛地被人從裡面推開了。
車夫一下沒坐穩,掉了下去,緊接著,一大堆白紙錢從馬車裡飛了出來,索命鬼似的,見活物就撲,劈頭蓋臉地糊到了車夫一身。
紙錢上滿是血字,寫的是一行生辰八字。
撲鼻的血腥氣沖天而起,車裡傳來一聲嘶啞的嚎叫:「起棺槨,兩棚經——」
詭異的紙錢不住地往老車夫皮肉裡鑽,沾哪哪爛。
車夫身上彷彿長滿了白癬,慘叫著滿地打滾,卻又把更多的紙錢滾到身上,潰爛的皮肉上很快爆開一朵一朵暗紅的花,老車夫整個人爛桃子一樣,往外流起湯來!
丹桂坊寧靜的夜色被這哀嚎聲劈碎,南街的風燈成片地亮了起來,慘白的蒸汽染了血色。
奚平剛要翻牆進內院,聽見這動靜,他騎在牆上,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
一開始,他沒反應過來街上滾的那團白的是什麼,只看見紙錢仍不斷地從馬車裡往外飛,無風自動,快將整條街都佔滿了,心裡還納悶:哪來這麼多蛾子,看著怪噁心人的。
然後他就看見那些白紙錢互相糾纏著,聚攏成有頭有腳的人形,邁開「腳」,往有門的地方「走」。
「紙錢人」碰到門,就輕輕拍打門扉,一邊拍,身上的紙錢一邊簌簌地往下掉,悄無聲息地貼附在門板、門縫裡。
篤——篤篤——
大半夜的慘叫聲驚動的不止一家,很快就有守角門的門房拉開門縫,自以為隱蔽地往外張望。
可是哪怕是一條瞳孔寬的縫,也足夠讓紙錢鑽進去了。
第一個拉開門縫的門房看見外面白茫茫的一片,還以為是路燈炸了噴出來的濃煙,正要喊人,一張紙錢就從開啟的門縫裡掉了進來。
門房低頭看清那玩意,罵了聲「晦氣」,打算用腳將它踢開。紙錢卻猛地從地面飛起來,迅雷不及掩耳地撲向了他的臉!
門房頓時像被迎面潑了一碗滾油,大叫一聲仰面倒去。門一下從外面被撞開,更多的紙錢一擁而上,將那門房整個人吞了下去!
目睹了紙錢騙開門到「吃人」全過程的奚平驚呆了。
這時,馬車裡的紙錢終於都飛空了,寫著「董」字的馬燈昏昏地暈開,照亮了半開的車門。
奚平循光往裡瞄了一眼,腦子裡剎那間湧起了他這輩子聽過的所有汙言穢語。
只見一個男人……男屍端坐在馬車裡,臉上大片的潰爛和屍斑面具似的扣在五官上,讓人一時看不出這位生前是誰,那張斑斑駁駁的臉此時正對著奚平!
男屍似乎感覺到了他的注視,死魚般的眼珠朝他轉去,似乎是想沖他笑,嘴角往上哆嗦了一下,又擠掉了臉上一塊皮,嘴裡還荒腔走板地唱道:「停靈……七天整,大道通天送歸程……莫徘徊,一世……悲喜似泡影……往西行……往西行嘍……」
此情此景斷然不是陽間風物,奚平腦漿都凝固了。
而這時,侯府的角門也響了!
他看見那些飛蛾似的紙錢在他家門口堆了三尺來高,垂涎著院裡新鮮的血肉與活人,正在敲他們家的門!
「別開門!外面……孃的!」奚平情急之下喊劈了嗓子,忘了自己還掛在牆頭上,大頭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