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裡面每一道身影都那樣巨碩,讓人除了頂禮膜拜,生不出別的想法。
八荒羅列在前,千古自他腳下穿流而過,時間與空間混亂無序,所有已知與未知,都在這一片混沌中都灰飛煙滅,化入無常,足能將渺小的凡人逼瘋。奚平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一顆不知何去何從的細小塵埃,一時失了神志,直到他被風推著,落在了一道模糊的神像面前。
在此之前,奚平只聽前輩講過什麼是「道心」,但那玩意離他太遠,他一直沒太明白。
這一刻,站在那看不出男女老少的神像前,他忽然無師自通:所謂「道心」,就像是能將這一切無序與混沌收攏的框。
人可以摸索出自己的道心,造一個很小、但很堅實的框架,然後不斷磨練道心,不斷將那框架往外推,直到將萬事萬物納入其中,成為三千大道中的一條。這是成神成聖之路。
也可以因循著前人已經開好的道,接受一個既定的框架,在前人道的保護下慢慢摸索領悟,這是絕大多數人的路。
林昭理師兄拼齊了古劍,得到了古劍前主人的道心,當年金平城裡的趙譽尊長尋覓的道心則藏在古畫裡……而眼前這無數轉生木下的白骨中就有一份道心,勾著奚平上前。
他試探著觸碰了那模糊的神像一下,頓時好像陷進了無邊長卷中。奚平只淺嘗輒止地一瞥,甚至來不及仔細思量,已經覺得神魂被都被那道心佔滿了,極度的舒適卷裹住他:這世上的一切彷徨都能從這裡找到解釋,一切動盪和不安都有了安身之處,他想永遠歸屬於此地……
等等,不對,他還有事沒辦完呢!
三哥的靈骨還沒送出去。
奚平激靈一下回過神來,神識猛地掙脫那模糊的神像,退開一段距離。
這裡只剩半具靈骨,他腦子飛快地轉起來:另外半具應該是九年前讓梁宸帶走了。
那位南礦最資深的管事誤入無渡海,目睹了蒸汽王朝下見不得人的暗流,把道心和靈臺碎在了這裡,神識無依,應該也是沉入了上古魔神的隱骨裡。「死道」的奇詭之處就在於此,除了隱骨,身上什麼都可以換——這就能解釋梁宸為什麼把自己的肉身往木臺上一供,披著隱骨遍天下找屍體穿了,他原身的靈臺恐怕存不住神識了。
那半具神秘的隱骨讓碧潭與飛瓊兩位峰主都百思不得其解,因為它在梁宸身上和在奚平身上差別太大了:梁宸披著隱骨,別管水平境界到不到位,修為是可以冒充半步蟬蛻的,甚至能隱隱壓制不敢在金平城外大動干戈的支修。
結果這樣的大神器到了奚平身上,竟也跟主人一樣退化成了半吊子貨。它既沒能提升奚平的修為,也沒給他額外的神通,哪怕是對付那幫將自己血肉獻祭給轉生木的傻子,他的骨琴聲也只對凡人好使——開了靈竅的半仙跟凡人本來就是天差地別,這也沒什麼好光榮的。
奚平迅速總結了自己和梁宸之間的差別:第一,他得到隱骨的時候,恰逢開靈竅,經脈被銘文沖毀了,端睿師叔為了保他的小命,不分青紅皂白地將隱骨和他捏在了一起——但這只能說明他和隱骨融合得比梁宸更好……融合得更好反而什麼用也沒有嗎?哪有這種道理?
第二個差別,就是奚平沒有道心。
梁宸本來有道心,至此碎了,所以他的神識在上古魔神的隱骨上安身,順便繼承了那位魔神的道心嗎?
這位大能當年走到了蟬蛻巔峰,因循他的道,前途不可限量,對於無人領路的外門修士來說,簡直是難以抵擋的誘惑。
可奚平不是外門修士,他連支將軍的道心都拒過,也不認為破骨頭裡撿的道比他師父高明——修死道……這聽著可太吉利了,還不如每天跟師父在西北風裡練四個時辰的劍呢。
「我不要它。」他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