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侍劍奴大戰鴛鴦劍陣,侍劍奴動起手來向來是旁若無人,眼裡只剩下一個鴛鴦劍陣。那畢竟是月滿級的鎮山神器,劍光撕裂了她的身體,露出裡面刻滿法陣與銘文的骨玉,那上面傷痕累累,恰如滿目瘡痍的南闔半島。
地上,奚平恨不能趁機將南闔半島連人帶地皮一起揭下來,捲成個毯子打包扔出去。
侍劍奴那劍瘋子不管不顧,執意要從鴛鴦劍陣中穿過,竟要伸手去抓主劍。
劍陣中,主劍是陣眼所在,哪能被她那麼輕易抓住,鴛鴦劍陣方才四散的劍氣全指向了她,要給這膽敢挑戰月滿神器的後輩點顏色看看。
「轟」一聲巨響,奚平整個木了一下,一剎那還以為自己被那鎮山神器劈死了。
然而隨即,他新生的頸椎「喀拉」一下合回了原位,屬於他自己的臉皮蓋上 了那總想教他成神的骨。奚平五官恢復,六感回歸,猛一抬頭,見侍劍奴巨大的身體塵埃一樣淹沒在鴛鴦劍陣的劍光中。
可是下一刻,比熔金爐還刺眼的劍光中陡然飛出一道霜,閃電似的彈向鴛鴦劍陣,將劍陣周遭的幾柄大劍彈出了原有軌道!
侍劍奴的身影重新出現,此時她皮肉已經盡去,光禿禿的偶身暴露於劍光之下。
她是個骨玉、靈石和少量人骨撐起來的怪物。這身體全然拋棄了人形,為劍而生,聳起的肩寬大得異常,眼珠已經飛了。那空洞洞的眼眶也是骨玉雕的,她當初可能是為圖省事,完全沒給自己弄出正常人眉弓眼窩的起伏,那處只是一個平板簡潔的圓環。
裡面射出的鋒利目光仍盯著劍陣主劍。
晚霜過處,炎熱的南闔半島上彷彿颳起了極北的白毛風,那劍遇到強敵尤其興奮,讓人不寒而慄的戰意四下彌散,一剎那,洶洶的鴛鴦劍陣竟微微有退縮之意。
也是,鴛鴦劍陣主劍的質料金聖,相傳只是個靠劍成神的懦夫。
奚平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不懂事的奚悅給他看過的一本書,上面描述「侍劍半偶」,說他們「可日行千里,不知疲憊,一息尚存,殺敵不止」。
那時他還只是個膚淺的小青年,掃了一眼就被醜得肝膽俱裂,不耐煩地把奚悅轟走了。
而今他目睹侍劍奴真人,終於發現,對美醜的評判是如此虛妄狹隘的自以為是,折射的都不過是自己的慾望和恐懼。一個讓人恐懼的人,她的醜陋是偉大的一部分。
侍劍奴一聲怒吼,晚霜再次沖向鴛鴦劍陣。
奚平預料這一劍必驚天地,本想一掌將一支船隊彈進南海,可電光石火間,他靈感陡然預警,奚平餘光瞥見西方海面上升起冷冷的光。
劍陣和晚霜短兵相接,情急之下,奚平彈出一把紙人飛到半空擋住了洩露的劍氣。同時,他脖子後面好像被女鬼吹過,汗毛一根一根地立了起來,掌中照庭止不住地震顫。
那是月光……不是天上月,是銀月輪。
「小心!」
他的聲音沒來得及穿過飛沙走石,懸無已經老遠瞥見半島和南海上那些快得不正常的半仙船。
他微抬起下巴,淡淡地瞄了一眼與鴛鴦劍陣戰得不可開交的侍劍奴:「邪祟。」
隨著他的話音,銀月輪險惡的光落了下來。
不好!
就在這時,奚平掌中照庭脫手而出。
奚平下意識地撈了一把,竟沒抓住。
他驀然抬頭,眼中映出道極清冷的劍光,轉瞬灑滿了南海。
海水暴漲,劍光過處,無數冰山平地而起,被銀月輪的光照得光怪陸離。
那些冰山卻並不是完全透明的,裡面凍住了一道一道漩渦般的劍痕,層層疊疊,將銀月輪的光消弭的消弭、折走的折走,一絲都沒有漏到海面和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