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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

避一陣子,等傷好了不用夫人說話,他自己就得急著回去了。”

“你又是怎麼發現他是稅監府的公公的?”令秧像是想到了什麼,也顧不得生氣了。

“其實夫人也早就看到了,的確是這人的鞋子與眾不同。那是皂靴,咱們普通百姓穿不得,只有朝廷命官才能穿的。宦官的靴子式樣又略微不同些——反倒讓夫人以為他是開綢緞莊的了。”謝舜琿極為開心地大笑了起來,“這真是極妙,夫人就告訴府裡的人他是你孃家做綢緞生意的親戚好了,這綢緞莊的來頭了不得,買賣的都是宮裡內造的貨色。”

令秧被謝舜琿的前仰後合弄得很沒面子,只好訕訕地搶白道:“我能見過幾個穿官靴的,況且,那些著官服的靴子都藏在衣裳後頭,哪能看得真切。你說等傷好了送他回去,送回哪裡去……你告訴我,我也好吩咐家裡的小廝們。”

“只怕用不著勞動夫人家的小廝。”旁人或許會覺得謝舜琿此刻的笑容是在嘲諷,可令秧卻從不這麼想,只是凝神在聽,“用不了幾日,朝廷都會派人來尋他的。夫人只管替他診治就是了,等他醒了一切自有道理。”

令秧一愣:“你是說,朝廷也會來尋他?”跟著,眼睛倏地亮了。

謝舜琿慢條斯理地端起了茶杯:“他是朝廷派來收稅的,如今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怎麼可能沒人來尋他?話說夫人真是熟不拘禮了,過去同我說話,還總是‘先生’長‘先生’短,如今就直接‘你我’起來。”

“想跟你說點正經的真難。”令秧的眼睛又一次睜圓了,“若是這麼說,我就還得謝你,說不定他也會念著我的好,回京城以後幫我的忙——咱們的大事便又有指望了。你是不是早已想到這一層了?”她已經理所當然地把那道牌坊看成是他們兩人共同的大事。

“不算早,只不過是在路上想到的。”謝舜琿含笑道,緊跟著,認真地輕嘆了一聲,“如今,謝某便真沒有什麼可以指點夫人的,夫人已然‘出師’了。”

令秧蜻蜓點水地低下頭去,難以置信地笑笑,只有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她才會忘記她只剩下了一條胳膊,並且,即使突然想起來也會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

名叫楊琛的宦官終於清醒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令秧。他渾身沉重得像是被埋進了土裡,眼皮一抬,便牽得腦袋裡一陣蜿蜒直上的疼痛。他不得不重新把眼睛閉上,那一剎那,疼痛也就被關進了黑暗的匣子裡,耳邊湧進一股清澈的聲音:“公公可是醒了?”他的一顆心頓時沉了下去,似乎已經穿過了血肉之軀掉在地面上,他已經沒什麼力氣絕望,所以只好平靜地想:看來換上普通百姓的衣裳,也還是無濟於事。接著一隻手輕柔地按在了他的胸口和肩膀連線的地方,那個聲音道:“公公快別動,好生養傷,咱們家雖說沒出徽州的地界,不過休寧離州府好歹也有一段路,寒舍簡陋,可是無人打擾。安心躺著吧,等身子好些了,我派家裡的小廝去替公公往外送信兒。”

他又一次地忍著疼痛,微微睜開了眼睛。令秧和清晨的光一起湧到他面前來。說不準眼前這婦人究竟多大,看容顏不算十分年輕,雖說面板光潔,可臉上的線條一看就是經過些人世的齷齪的,襯得眼睛裡的神色也有風霜。但是她的聲音卻清脆嬌美,如同少女,總感覺伴隨著她的說話聲,她眼睛裡會隨著這琳琳琅琅的聲音濺出幾滴淚來。她渾身上下穿戴的都是素色,頭髮上也沒有釵環,恐怕是個孀婦。不知為何,她讓他相信,他的確置身於一個安全的地方。

好幾年以後,楊琛回憶起在唐家大宅養傷的日子,仔細一想,才發覺,自己不過只在那裡待了七八天而已。所以他也不知為何,能記得那麼多關於令秧的事情。這位唐家夫人讓自己的貼身丫鬟每日服侍他喝藥,他的一日三餐,則是這位夫人親自端進他房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