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氏?洛瑕深深吸了口氣,道:“趙將軍起兵莫非是為令妹趙氏報仇?如此,本宮倒是有一樣東西,是令妹生前的遺物,要交予趙將軍。本宮不便行動,還請將軍近前來。”
一旁瓊琚急忙道:“娘娘不可啊!此人狼子野心,若是貿貿然教他近前來,怕是會傷及娘娘……”
洛瑕右手在袖中扣緊了一隻匕首,她抿了抿唇,沉聲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趙雄素有驍勇之名,尋常人怕是取不了他性命。而趙雄不死,京畿營三千精兵有所恃憑,必定不能輕易繳械聽伏。”
瓊琚一驚:“等不到靖王殿下趕到了麼?”
“與顯王失去聯絡,則潼陽關那邊是否得到了訊息尚且是個未知之數,又怎能一味枯等他們的援軍?為解眼下燃眉之急,即便是拼死,姑且也要一試才行。”
——“趙雄此人雖驍勇善戰,奈何卻沒能生就一副九曲玲瓏的七竅心腸,最是愚直不過。雖勇,卻是愚勇。從前他在外駐守之時,幾回吃了敗仗都是因敵人出其不意。你若能趁其不備將其拿下,則能穩操勝券。”
她在腦海中細細將慕晟的話又過了一遍。趙雄的這一身鎧甲並未護住咽喉要害之處,若能直取咽喉……她的目光向趙雄處移去,只見他又向前行了幾步,卻並不當真近前來,住了馬喊道:“我妹妹的遺物為何會在你這妖女手中?!”
洛瑕冷笑道:“本宮與皇后娘娘眼睜睜看著趙氏身亡,拿她一樣東西,又有何不可?趙將軍若不信,上前來看看不是便曉得了麼?”
她如是笑著,揚了一揚手中薄薄一張信箋。
趙雄竟然信以為真,當即拍馬上前來,行到離她的鸞車不到一丈處,居然徑直下了馬過來。 洛瑕一顆心幾乎都提到了喉嚨,看著趙雄將瓊琚揮到了一旁,大步踏上了鸞車時,她只覺座下連著頭頂都整個狠狠晃了一晃,緊緊攥著匕首的指掌又冷又僵,有些隱隱地顫抖起來。這樣的情緒,說不清楚是恐懼、緊張還是激動。眼下她唯一能夠清楚地知曉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眼前這個人一死,她便替元頎保住了家國,替顒兒保住了江山,也替她自己保住了性命。
“妖女!還不快將我妹妹的遺物交出來——”
她滿心滿眼裡都只剩下了一個想法:趙雄,非死不可!
一股熱流如奔射的岩漿一般濺在她臉上時,洛瑕才被這溫度喚回了神,眼前一片血紅,迷了她的視線。她分不清面前的這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是什麼,唯一看得清楚的,便是彷彿無盡的血液自一個被捅得稀爛的空洞裡汩汩地流出。低下頭去,她雙手上全都是血,被她緊緊攥在右手裡的那一把匕首的刀鋒之上,濃稠的血液雜著零星點點的皮肉,順著她垂下手臂一點點地染上她袖間。
驃騎將軍趙雄的屍首堪堪頓在半空裡,片刻之後,轟然如一座巨山一般向她倒壓下來。
還等不及她反應,她的身體已經先一步她的思想做出了行動——將那把匕首毫無猶豫地捅進了他的左眼眼窩裡。這具咽喉部分被捅得血肉模糊的可怕屍身在下一刻被鸞車的後壁止住了下滑下倒的去勢,卡在了那裡。
在趙雄的屍身及鸞車的後壁與下底形成的一個狹小的三角空間裡,洛瑕緩緩地滑坐下來,將整張臉埋進手臂之中,濺在臉上的血液和染上衣袖的血汙融成一片,她眼前一片模糊,即便是抬目向遠望去,也全然看不清遠處那手中執弓,策馬而來的男子的眉眼。
元頎見到她時,趙雄屍身上血還未乾,溫度還沒有冷卻,她一身華服潑滿鮮血,那妃色之上又被染出一種別樣觸目驚心的冶豔色澤。在屍身終於被搬開後,他眼前的女子兩眼茫然地坐在那裡,被血汙染遍的一張面容上神情早已凝固,看到他時,終於有了一點變化,眼中浮出一點寥寥水光來,低低喚了一聲:“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