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段路是最困難的,頭頂的泥土之外傳來很細微的響雷,緊接著泥土被南方的大雨溼潤了。完全被洇溼的泥土成了泥漿,黃翎羽只能閉著眼睛堵上鼻子,蚯蚓一樣在泥漿鑽行。肺部因為缺氧而撕裂一樣的疼痛,就在連他自己也幾乎要陷入昏迷中時,鑽行出去的指尖終於感覺到清潔的雨滴的涼意。
天已經亮了。
但是在暴雨中,天地之間仍然是渾沌的陰沉,野芭蕉的大葉瘋狂地舞動,幾截喬木的斷枝落在林間仍然被傾盆的大雨蹂躪地不住震顫。
黃翎羽跪在墓穴外,身後是一片泥濘,身上的泥土和指尖的血水漸漸被雨水沖刷乾淨。
洞外已經再沒有別人。
是的,再沒有別人……
閻非璜斜倒在墓穴旁,手中還緊握著一個鐵鎬,而他的身邊,滾落了一個水壺——黃翎羽的水壺。
本來是想,如果閻非璜實在不願意脫離那些人,他便將這水壺裡的毒液倒入那些人的伙食中,偽造成誤食勾吻的意外事故。怎麼也不能讓閻非璜再被他們帶得更遠。
但是,卻是閻非璜喝了。
——你拿著鐵鎬在做什麼?你用我的水壺又是什麼意思?
這一日的疑問,也許是黃翎羽有生以來最多的一日。但是再也沒能得到答案,沒有人能給他答案。
黃翎羽撫著他已經冰涼的慘白的臉頰,伏倒在他身上。
第四十章 塵土歸燼
省區最大的醫院裡,透過大廳的落地玻璃往外,滿目都是綠茵茵的草地,家人扶著身著患者服裝的病人在陽光下散步。
“經過檢查,你的眼睛和視神經都沒有受到損傷,視力之所以忽然下降,也許是心因性的原因。但是相對的,腦電圖顯示你的聽覺區域卻比常人要活躍許多——我還是建議你再去一次精神科……”在短袖襯衣外披著白大褂的醫生停了下來,問道,“你有聽到我說什麼吧?”
一直在斜對面沙發上沉默著的黃翎羽看著醫生背後的落地玻璃,心不在焉地答了一聲。
“算了,我倒是比較關心你那件事情,最後準備怎麼處理?”年輕的醫生又問道。
“檢察院那邊就已經決定不起訴處理了。即使被起訴,大腐也會做我的辯護律師,他說無罪辯護完全沒問題。”
“是嗎?大腐啊,聽說他現在在刑事辯護方面也混得小有名氣,當年我們理科班也只有你和大腐大學考入文科系裡面去了。現在真有些懷念當時為高考拼得昏天黑地的日子呢。”
“是嗎。”
“真是夠糟糕啊,我原聽說你在考古界乾得很不錯,竟然遇到了這種事。”
醫生還想說話,安靜的診室裡忽然響起手機的震動聲,接著黃翎羽應答了幾句,掛了電話後即站起來道:“刑偵那邊叫我過去問話,能和你見面時很開心,但是就先不打擾了。”
“等等,”醫生站了起來,“那天發生的事,你還記得多少?”
“為什麼這樣問?”
“雖然違反規定,但是我還是向精神科那邊問了你的狀況,你是不是有些記憶已經混亂了?”
“……”其實不是混亂,而是什麼都不想說。
“短短的時間就忘記,只能說明是你自己不想記得。還有視力的突然下降,這件事對你的影響太大了。”
“這麼明顯?”黃翎羽攤手笑笑,擺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放在陌生人是看不出來的,只是我們畢竟是老相識了,你以為你自己現在是什麼表情?”
手機又震動起來,黃翎羽看看來電顯示,是刑偵那邊在催了,於是轉身就往門口走。
醫生追上幾步,幾乎拌在茶几上才抓住了他的一隻手,擋在了門前:“黃翎羽,別忘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