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很冷。”一句話打斷了我的胡思亂想。回過神看到伊平在看著我,從門檻上站了起來,他叼著菸頭走到我邊上坐下。
一路過來帶進門口一股冷風,我不由得又縮了縮脖子。這種前後穿風的客堂啊,屋裡和屋外幾乎感覺差不多,也不曉得他們這麼冷的天年年都是怎麼適應過來的。
見我不語,他又道:“沒怎麼見你說過話,都那麼大個人了,還像小時候那麼怕生麼。”邊說,邊啪的聲開了瓶啤酒,一個人仰著脖子一口一口地喝。
我低頭笑笑:“我插不上嘴,而且你們聊的我也聽不太懂。”
“關於什麼?”
“關於……你說的工作場,”之前聽他說起過,他之所以前天就回村但一直沒回家,是因為到了村之後他先去工作場轉了轉。可是他沒說明他指的工作場到底是什麼地方,而且家裡人也沒多問。這讓我有點好奇:“你在這邊也有工作?”
他笑了笑:“其實是幫村裡做點事。”
“什麼事?”
“其實也沒什麼。”把手裡的菸頭掐滅,他朝椅子背靠了靠:“去年村裡有批挖掘出來的古物,我在幫他們做評估。”
“考古?”
“算是吧。”
聽到這我來了點興趣,坐坐正,朝他邊上靠了靠:“是什麼年代的?”
“年代不久,最多不過兩三百年的樣子。”
“哦……”這年數聽上去價值不大,對於我這種深受小說電視影響,非五百年以上不當成古董的門外漢來說。
臉上的表情剛不自覺地擺出來,又見他笑:“有時候我們考的不一定是一樣東西時間上的價值。”
“哦?”
“一些政治和宗教上的價值也很有研究的意義,雖然年份上可能比較淺,但細究下去也許可以引出更多個兩三百年,甚至兩三千年前的東西。”
“是嗎……”聽著也有點道理,不過始終不是我所敢興趣的,我感興趣的是一樣古董它到底在底下埋了多少年,拿出來可以值多少錢。簡言之,就是膚淺。不過忽然想起了一樣東西,正好眼前人是做這行的,在腦子裡擱了那麼多天,我不由拿出來曬了曬:“對了,我進村時看到那個路口有塊牌坊。”
“啪!”又點燃一根菸,伊平朝我看了一眼。
“小時候來這裡時就看到它在那裡站著了,它也是村裡的古董吧?”
點頭:“沒錯,也有兩三百年的歷史了。”
“這是什麼牌坊?”
“我想你應該聽說過吧,那是塊貞女牌。”
貞女牌,封建時候修給那些死去了的貞節烈女的牌坊,以前在電視小說裡常會看到,而現實裡真見到了,一度我還以為是快什麼大牌子。
“村裡出過烈女啊……”下意識說了一句。說完才發覺自己說得有點可笑,不過伊平倒沒有笑。仰著脖子灌了幾口酒,他道:“那年代是常有的事情。”
“能不能給我說說這個烈女的事?”
“太久了,記不太清了。而且……幾乎每個地方的貞節牌坊背後的故事應該都是大同小異的吧。”
“是麼。”
再一次沉默。他在沉默中斜了我一眼,放下酒瓶:“還是生疏得很呢,看樣子你真把小時候的事給忘了。”
“小時候?”
“呵……”一聲輕笑,忽然湊近了身子,在我眼前撩開了他額頭一縷發:“還記得這個不。”
他額頭一道疤,年歲久了,已經成了白色月牙似的一條。
我搖搖頭。
他又笑了,輕嘆了口氣:“那時候你喜歡上了爺爺給你吃的桑果,纏著要我去摘,我給你摘了,可是不小心從那棵樹上摔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