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珩已經做出了決定。
……
……
這場講學一直持續到傍晚。
冬季日落得極早,待鴻昀館內的講學終於結束時,館外已是一片漆黑。
蕭翊安安靜靜躲在館外沒有人會注意到的角落,等到所有人都離去,鴻昀館大門落鎖,這才起身離開。
黑衣少年的身形幾乎融於夜色,跌跌撞撞地走在館後的樹林間。
這裡從不會有人經過,未經打掃過的林間濕滑難行,卻有著難得清靜純粹的美麗雪景。
稀薄的靈力一點點緩解著蕭翊身體的冰涼,令他被凍僵的身體稍稍恢復了些許力氣,但長久以來持續不斷受到傷害的身體卻早已支撐不住,在寒氣的侵蝕下終於到達極限。
蕭翊的步伐越來越沉重緩慢,在一個趔趄之下再難保持平衡,身體不受控制地向旁栽倒。、
他的眼前驀地一黑。
鬆軟的雪地令這個摔倒並不多麼疼痛,但濕冷的氣息卻源源不斷自身下傳來,讓蕭翊不由自主地蜷縮起來。
他嘗試著想要起身,卻發現手腳已經再使不上力氣,只能勉力抬起頭,掙扎著去夠身旁的碎石。
他需要疼痛來令自己保持清醒。
若是在這樣冰天雪地的夜晚昏過去,他或許從此都不會再醒來。
在一片渾渾噩噩間,忽然響起一聲嘆息。
蕭翊微微一怔。
他看到一襲白衣自九天而下,落至自己身邊。
沒有深重威壓,亦無靈力顯化,只是輕輕巧巧翩然而至,便自有一身仙風道骨,如仙人從雲端走來。
向他伸出手。
「放鬆心神,不要害怕。」
清冷但令人心安的聲音落在耳旁,令蕭翊不由自主便遵照對方所說,將心底紛雜的各種念頭清除。
一道溫暖的熱度覆了上來,將他整個人都籠罩在內,這種暖洋洋的感覺是那樣美好,他下意識向身後靠去,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抓住那人的衣襟,小聲地開口。
「不要離開……就一會會兒就好,可以嗎?」
他自然已經猜出了來者是誰。
在東璜宮廷內能御風而行來去自由者,唯有那位今日在鴻昀館講學的大修行者,落河劍宗的景珩峰主。
依照蕭翊謹慎至極的行事風格,他原本絕不會如此說話。
但或許是因為連日的高燒與傷痛終於讓他的意志稍稍鬆懈,又或者是來自身後難得的溫暖實在讓人不想放手——
向來冷靜沉穩,從不輕易示弱的蕭翊,頭一回在陌生人面前露出了這般柔軟乖順的姿態。
脆弱,祈求,渴望……還有擔心與害怕。
他這時候看起來,才真正像是個十二歲的孩子。
「睡吧,我不會離開。」那位來自落河劍宗的景珩峰主聲音放得更輕,「從今天起,你就是我落河劍宗流雲巔的弟子,我的師弟。」
「流雲巔……」
蕭翊有些遲緩地重複著,眼中神情一片空茫,顯然精神早已疲憊到極點,已經失去了思考能力。
景珩微微笑起來,沒再多說什麼,只是伸手點在少年眉心,渡去一道靈力。
「是的,所以放心睡吧,我帶你回宗。」
那道聲音像是有著某種極其玄妙的力量,蕭翊只覺得心神忽得一鬆,再不可遏制地陷入昏睡。
朦朦朧朧中,他感覺到自己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隨後整個人騰空而起,周遭的霜寒與冰雪再無法侵入身邊。
茫茫大雪間,鴻昀館外有一道劍光直直向九天而去,頭也不回地離開。
從今往後,被困於深宮的少年有了新的家。
而獨守流雲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