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把電話掛上,一回頭看見小翠芬,笑道:“你剛來嗎?今天的《雙鈴計》,你演
得真好,現在見你,我還有些怕你。”小翠芬道:“幹嗎怕我?”胡春航道:“你
在臺上,活像一個又漂亮又狡猾的潑婦,真教人疼又不是,恨又不是。當你在茶鋪
子要錢的那一場,我要是掌櫃的,我也要被你駁倒呢。”說到這裡,常小霞走進來
了。他穿著雨過天青色物華葛袍子,外套電光絨馬褂,四周滾著金邊。他的衫袖口
上,露出一路花邊,大概是汗衫袖子上鑲的。他下面穿著魚白色絲光襪,尖頭花緞
鞋,輕輕的走了過來,在小翠芬肩膀上一拍,笑道:“你這孩子,怎麼也不做聲,
就跑進來了。”小翠芬回頭一看,拍著胸道:“可嚇著我了。二爺,可得管管他,
越大越胡鬧了。”胡春航笑道:“你的膽也太小了,這樣拍一下子,就嚇倒了嗎?”
說著,伸手在菸捲筒子裡,抽出了一支菸卷,在茶几上頓兩下,常小霞連忙找了一
盒火柴,擦著了一根,俯在胡春航身邊,給他點菸。胡春航瞅著常小霞的臉,笑道:
“你瞧,回來這半天,臉上的粉還沒有洗掉。”常小霞瞟了胡春航一眼,說道:
“你別瞎說了,我臉上就是這個樣子。我還要問你的事呢,前天我薦給你的兩個人,
你發表了沒有?”胡春航道:“這幾天,部里正在裁員,怎樣好添人?過幾天再說
罷。”常小霞道:“那不行,你非發表不可,今天你就得發表。”胡春航道:“你
今天晚上,不是在這裡打牌嗎?我怎樣發表?”小翠芬插嘴道:“那也不要緊呀,
打個電話到部裡去,叫他們發出公事去,那還不行嗎?”胡春航笑道:“孩子話!”
說到這裡,早聽到門外汽車噗噗哧哧的響。一會兒一個人嚷進來道:“春航!春航!
你好快活,在這裡打牌。”看時,盧南山帶著兩個馬弁一直衝了進來。小翠芬認得
他是陸軍總長,便走上前,斜著身子往下一蹲,請了一個安。盧南山走進屋來,兩
個馬弁看見兩個小旦在這裡,他們就退了出去。盧南山卻彎著腰笑嘻嘻的上前,將
小翠芬的肩膀一拍道:“你這孩子今天穿得這麼漂亮。”常小霞也就立刻走過來招
呼。盧南山道:“小霞呀小霞,現在胡春航硬給你孝順得糊塗了,一從部裡出來,
就到這裡來了。他的太太可不是容易說話,你仔細捱打。”說著挽住常小霞的手,
拉他同在一張沙發椅上坐了。常小霞道:“胡總長到我這裡來,太太就不答應,他
現在天天晚上到衚衕裡去,怎樣太太就不問呢?”盧南山用手一摸鬍子,對胡春航
笑道:“春航,你聽見沒有?他話裡有話,還要吃點醋呢。”胡春航靠在椅子上,
卻只是微笑。坐了不到一刻鐘,交通次長孔亦方,財政次長錢青化,菸酒督辦金善
予也來了。胡春航道:“人已經夠了,我們就動起手來。我明日一早還有事,牌不
要打得太晚了。”這時,常小霞把他們又引到一間精緻些的屋子裡去,這裡共是兩
間。外面是一個小小的客廳,四周陳設了上等外國器具,那也不算什麼,只是裡面
那個屋子,有一張銅床,輝煌奪目。床上掛著湖水色秋羅帳子,用銀帳鉤掛著,床
上面鋪著四五寸厚俄國虎班絨毯,疊著一床水紅和一床鵝黃色的綢被。四個藍緞子
金錢繡花的鵝絨枕頭,放在兩頭。床上間,端端整整放著一大部書,兩截豎著的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