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你真太熱心了,我覺得過意不去。”富學仁道:“不要緊,我料理幾家鋪子,
一年到頭,都是幹這些雜事。乾脆,你找地方去吃午飯,吃了飯去聽戲,到了晚上,
請老弟臺進新居,看我這趟差事辦得怎樣。”楊杏園聽了這話,當真把東西捆束好
了,一律交付富學仁去搬,自己閒著沒事,也真依著他的話去聽戲。
這個日子正長,散戲而後,斜陽還照在街上的電燈杆子上。到了新房子裡去,
富學仁一眼看見,就由屋裡,迎到院子裡來。攜著楊杏園的手道:“來!看看我辦
的差事如何?”說著,拉著楊杏園到了後進,那正面三間屋,一間給楊杏園做臥室,
一間做書房。都是楊杏園原來的東西,分別擺好。正中一間房子,添了一套沙發,
六七件寧波木器,全是八成新的。楊杏園道:“謝謝,這太費事了。這倒不像是窮
書生的客室呢。”富學仁道:“這哪算客室?客室在前進呢。這個地方,是不讓平
常的人進來的,只好許一兩個人在這裡談心呢。”說著對楊杏園一笑。楊杏園知道
他會錯了意思,也只付之一笑。說時,一陣進來三個少年。齊齊的對楊杏園鞠了一
躬。富學仁指著兩個年紀大些的道:“這是舍侄,”又指著小的道:“這是大小子。”
楊杏園挨次問了。一個叫家駒,一個叫家駿,一個叫家驥。那富家駒,穿著藍夏布
長衫,是個極誠樸的樣子。富家駿穿著白花絲格長衫,衣襟上插著一管自來水筆。
白白的面孔,架著大框眼鏡,頭上四五寸長的頭髮,又光又黑,一齊梳著望後。他
那右手的無名指,還戴著一個嵌綠寶石的戒指。楊杏園一想,這就是那個著作家了。
富家驥,大概已有十五六歲,臉不十分白,紅紅的,還像受了累呢。穿著白番布的
制服,褲腳只能齊膝蓋,下面是花紋長簡線襪,黃色厚底皮鞋。襪子和褲腳之間,
露出一節肉。楊杏園看了,笑著和他們一一點頭。富學仁在一邊說道:“這位楊先
生的學問,我是極佩服的。你們能和楊先生住在一處,真是僥倖,一定可以得到許
多教訓。”楊杏園笑道:“這話太客氣,我們住在一處,以後研究研究罷了。”便
請他們分別在沙發椅子上坐下,略為問了一點功課。一會兒工夫,電燈亮了,就有
富學仁撥在這裡伺候三位少爺的聽差,請大家到前面去吃飯。原來是由富家廚房裡,
分了兩個人到這面來做飯,楊杏園的伙食,也是富學仁招待了。楊杏園見富學仁這
樣優待,心裡實在不過意。心想,說不得了,我總得和他家裡這三個青年,幫一點
忙。
吃過飯,富學仁告辭走了,楊杏園自回房來,只見桌上放著一封信。信封上寫
著,“即送呈楊杏園先生”。旁邊另寫了兩個字,“街坊”。拆開信封來,裡面是
一張粉紅信紙,筆墨飛舞寫的六個字,“恭賀喬遷之喜”。下面依舊又署著“街坊”
兩個字。楊杏園認得這個筆跡,是李冬青寫來的。她不寫名字,卻寫街坊,自然是
遊戲出之。可是本人和冬青書札往還,也不下二三十次,都是端詳嚴謹,絕沒有這
樣說過俏皮話的。心想,一定是她有什麼事高興,所以寫這幾個字送給我,算是恭
賀的意思。只是她既然有這封信來,我也要回她一封信,才是道理。想畢,馬上在
桌子抽屜裡,拿出自己一盒信紙來。原是自己在琉璃廠南紙店買的,看見這個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