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此刻他緊緊抱著自己,渾身散發出的情緒卻無比消沉,一點也不像傍晚離開時那樣輕快了。
就在羅疏暗自疑惑之際,齊夢麟已經在她耳邊悶悶開了口:“羅疏,我拿到路引了,我也已經辭了官……我們明天就回揚州好不好?”
這個人,真是個任性妄為的孩子啊……羅疏無奈地閉上雙眼,下一刻再睜開眼睛時,嘴角卻已揚起了微笑:“好,我們明天就回揚州……”
這天清晨,當破曉的曙光衝破烏雲,連日來淫雨霏霏的天空終於開始放晴。
卯時一刻,韓慕之走出內宅,前往二堂點卯,自始至終都在心神不寧地等待羅疏與自己照面,然而直到最後吏卒散盡,他也沒有看見羅疏的人影。
陪在他身邊的陳梅卿對他的失神瞭然於心,於是此刻一忍再忍,終於忍不住上前向他道破真相:“慕之,羅疏她已經走了……”
“你說什麼?”韓慕之瞬間睜大雙眼,難以置信地望著自己的同僚兼摯友,“為什麼你到現在才告訴我?”
“這還用問嗎?”陳梅卿面無表情地凝視著韓慕之,對他如此失控感到由衷的失望,“我不希望你像個傻子似的去追她,你別忘了,你是這一縣之主。”
“我是這一縣之主又如何?”韓慕之慌亂地瞪視著陳梅卿,怒氣騰騰地反駁他,“自始至終,都是你在把我當成傻子!”
陳梅卿聞言呼吸一窒,還沒來得及替自己申辯上一句,便眼睜睜地看著韓慕之拔腿跑出了儀門。
“唉,胡鬧,胡鬧!”他憤憤地跺了一下腳,只能無可奈何地追了上去。
。。。。。。
此刻汾河渡口之上,羅疏拎著包袱踏上了一隻箬包船,卻轉身悵然若失地站在船頭,眺望著帶給自己無限回憶的臨汾城。
儘管這裡曾經是禁錮自己的囹圄,儘管自己早就立誓總有一天要離開,然而真正到了離別這一刻,她的心中依然留存著種種不捨。若說生如長河,這段人生最美麗韶光裡的記憶,就是牢牢紮根在汾河裡的水草,任它流水無情,也要固執地廝守著這片土地。
於是羅疏望著晨光裡朦朦朧朧的臨汾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恰在此時,岸邊一道步履匆匆的人影突然闖入了羅疏的眼簾。她的心尖遽然一痛,下一刻只能怔怔地望著岸上那個人,心中無比清晰地意識到,這是他與她人生中最後一次相見。
猶記得那一夜春寒月晦、燈紅酒綠,鳴珂坊裡他與她最初的驚鴻一瞥,彷彿就在不遠之前。而他談笑間一個機智的謀局,便翻開了她人生中嶄新的一頁。
所以即便是到了現在這個時候,她還是感念他的恩情,感念他當初授手援溺,救她脫離苦海。
這時小船離岸越來越遠,順著河流直下,很快就將岸上的人影拉成了一個模糊的小點。羅疏瞬間淚眼迷濛,站在船頭久久地望向河岸,放任自己為他落最後一次眼淚。
與此同時,岸上的韓慕之也不曾停下腳步。他一直沿著河岸追隨那艘漸行漸遠的小船,痴痴迷迷,連衣袍和褲腳被荊棘劃破也不自知。
他知道這是自己最後一次追她,一旦腳下停歇,背後就會有一道看不見的繩索襲來,將他拉回那個牢籠般的官場。所以此刻他情願這樣瘋魔,像逐日的夸父一般不停地向前追,只為了多看她一眼、再多看一眼。
往日那些心有靈犀、眉眼交遞的瞬間,都曾讓韓慕之深深相信——他和她之間,一定連著一根緣分的紅線,而今她卻越走越遠,他的雙腿也越來越沉,似乎她身上牽扯他的那根線也在越繃越緊,到最後細線終於崩斷,他的腳步便也戛然而止。
淚水在這一刻同時湧出韓慕之的眼眶,他終於不甘心地承認,自己和羅疏的緣分已斷。
因為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