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掌門則過上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日子,每天連人也不見,隔著門跟外面的人喊話。
大師兄無理取鬧不是一天兩天了,從小就這毛病,程潛慣常的處理方法就是默默回去修煉,反正不用搭理他,過兩天自己就好了。
可是這一回,程潛總是不由自主地走神,心裡來回琢磨那日真龍旗下李筠說過的話。
終於,程潛默默地起身,掃了一眼他一塵不染的房間與桌上的涼水,自己都感覺到了自己的寡淡無味,他轉身推開門出去,無聲無息地落到了嚴爭鳴屋外,好像一片簌簌不驚的葉子,連一粒塵埃都沒有驚動,在微微翹起的房簷上坐了下來。
這年是十五的月亮十六圓,中秋正日子裡反而微有些缺憾,南疆夜空澄淨,月色如洗,看久了竟還會覺得有些晃眼,遠山與近樹,無不身形綽約。
小時候在扶搖山上,每年中秋,師父會帶著他們過家家一樣地祭祖拜月,然後將他們一起領到“不知堂”裡分糕點與水果吃,大師兄那時自以為已經長大成人,常向師父要新釀酒喝,師父卻總拿他當孩子糊弄,拿一大壺桂花糖水,兌一個杯底的酒讓他嚐個味,騙他說這是正宗的桂花酒。
後來這個長不大的習慣被大師兄儲存到了青龍島,每次飲酒,必要用桂花糖水兌過,不然就好像不是滋味一樣。
修行路漫漫,一年一度的年節好像一個又一個的點,過一次,就好像先前種種也能跟著翻篇似的。
可是程潛回憶起這些,他感覺那些久遠的記憶似乎總是和自己霧裡看花終隔一層。
他發現自己的血已經冷了。
程潛忽然從房簷上翻了下去。
此時上了年紀的店家掌櫃已經休息了,只剩下他女兒在算賬,被突然出現在眼前的程潛嚇了一跳,店家小娘子對他不愛搭理人的死德行印象深刻,跟他說話有些犯怵,怯怯地上前問道:“公子有什麼吩咐?”
“呃……”話到嘴邊,程潛才覺得自己說出來有點傻,他原地猶豫了片刻,頗有幾分自嘲地微微笑了一下,摸出點零錢,“有勞姑娘幫我置辦些東西。”
片刻後,程潛提著兩個酒桶和一個油紙包敲了敲嚴爭鳴的門。
裡面傳來一聲不耐煩的:“正閉關呢,吵什麼?”
程潛還是頭一次碰見閉關閉得這麼隨意的。
他在門口默默地站了片刻,心道:“我為什麼要和他這麼客氣?”
回想起來,他幾時客客氣氣地敲過嚴爭鳴的門?幾時小心翼翼地哄過嚴爭鳴?
“我也有惶恐嗎?”程潛這麼想道。
然後他並指一劃,輕易便將這凡間酒樓客房的門劃開了,程潛不緊不慢地一提衣襬,堂而皇之地破門而入,在嚴爭鳴目瞪口呆下微微一彈袖子,鳩佔鵲巢地把東西放在桌上,這才開口道:“你差不多也行了,沒完了麼?”
嚴爭鳴:“……”
嚴掌門保持著盤膝而坐的姿勢,做夢似的眨眨眼,目光落到桌上的酒桶和油紙包上,呆呆地問道:“這是什麼?”
程潛瞥了他一眼,將油紙包拆開,露出裡面幾塊粗製濫造糕點,又揭開其中一個酒壺,一股酒香飄然而出,另一個酒壺裡則灌滿了糖水,程潛恐怕糖化不乾淨,拎起壺用力晃了晃,這才將二者兌在一起,招呼嚴爭鳴道:“來吃。”
嚴爭鳴:“……不受嗟來之食。”
程潛:“不吃麼?”
嚴爭鳴默然片刻,十分沒骨氣地走了過來。
程潛站起來道:“我去叫二師兄他們……”
“哎,”嚴爭鳴伸手拉住他,“不用叫了,他們倆這幾天都忙著,再說……你不在了以後,我們也沒有過節的習慣——坐下陪我喝一杯。”
程潛猶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