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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程潛醒來的時候,已經身在石芥子裡了。

日頭尚未升到中天,石芥子變成了朱雀塔邊時撐開的那種小院,綠蔭將血氣掩了去,好像個短暫的世外桃源。

一隻手搭在他的額頭上。

程潛將那隻手拉了下來,睜眼便看見自己躺在大師兄的腿上。

嚴爭鳴的手掌上多了好幾道細碎的新傷,細看,還有長期握劍留下的繭,像是佈滿了陳年的風霜,如今只剩下一個看似光潔的手背,還在假充著自己遊刃有餘。

嚴爭鳴任憑他握著,卻沒給好臉色,他眉梢一吊,做出一個老大不耐煩的表情,說道:“醒了就趕緊起來,腿都讓你壓麻了。”

程潛渾身軟得沒力氣,賴在他大腿上,定定地看著他。

嚴爭鳴被他直白的目光盯得不自在,便說道:“差點凍成殭屍吧?看你下次再逞……”

程潛突然不知哪根筋搭錯了,招呼也不打地將他的手湊到自己嘴邊,輕輕親了一下他的手背。

嚴爭鳴立刻數落不下去了,他充滿剋制的小小抽了一口涼氣,同時輕微的哆嗦了一下,歪歪扭扭地勉強端住了自己鎮定的假象,舌頭一時間打了結,感覺自己有點“外嫩裡焦”。

他吭哧了半晌,低聲道:“我看你傷得不重,還有心調戲掌門。”

嚴掌門說這話的時候面無表情,神色端莊得有幾分肅穆,彷彿馬上能去幹超度亡靈的差事,聲音卻溫柔得能掐出水來,一本正經中透出了十分的心猿意馬。

言外之意,完全就是恨不能再被調戲一下。

可惜程潛沒長那根風流骨,他左手抱著滿腔的真情實意,右手舉著紙上談兵的風花雪月,中間戳成了一根頂天立地的木頭樁子。

木頭樁子沒接話茬,卻一翻身摟住了嚴爭鳴的腰,將自己埋在他胸口下。

石芥子中安然寂靜,程潛腦子裡先是紛紛擾擾地閃過外面的一場亂局,什麼“十方誓約”,什麼“聽乾坤”,什麼正道與魔道……千百般麻煩從他心裡排著隊地呼嘯而過,被累得要命的程潛一袖子掃了,他心道:“管他呢,我要先睡一覺。”

嚴爭鳴熟悉的氣味中混雜著一點清苦的藥香,程潛窩在他懷裡,心裡寧靜得澄澈一片,不由自主地想起扶搖山莊中那個日上三竿的荒誕夢境。

他長到這麼大,親眼見過的夫妻就只有農夫村婦們搭夥過日子,那些凡人們整日裡家長裡短、吵吵鬧鬧,也看不出有什麼特殊的恩愛。這些年程潛不是清修就是閉關,要麼就是沿著世道顛沛流離,連怎樣懵懂都沒來得及學會,就被趕鴨子上架地兜頭潑了一盆人間情愛。

程潛只能全憑著自己,無頭蒼蠅一樣地胡亂摸索。

嚴爭鳴被他猝不及防地這麼一樓,兩條胳膊登時給吊在了一邊,無處著力地僵了片刻,他發現程潛沒有一點打算放開他的意思,於是又好笑又無奈地問道:“你這是幹什麼?”

程潛微微側過臉,迷迷糊糊地半睜開眼,眼神裡似乎帶了一點氤氳又倦怠的笑意,看了嚴爭鳴一眼:“師兄……”

嚴爭鳴:“……”

他被程潛那一眼勾走了半邊魂魄,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起來,可是等了半晌,怎麼都沒能等到程潛下一句話,再一看,程潛居然自顧自地沒了聲息。

睡著了?

嚴爭鳴這才意識到自己有點興師動眾,小心翼翼地將自己那雙無處安放的手放了下來,一手搭在程潛腰上,一手攏過他散落在自己膝頭的頭髮,自言自語地道:“叫一聲又不說什麼事,你可真是越來越放肆了。”

話剛出口,那本該已經睡著了的程潛突然開了口,他非常輕、但絕不含糊地說道:“我不知道怎麼待你才算好,但無論如何,絕不負你。”

嚴爭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