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謝陛下。」
皇帝點點頭,讓人都退出政事堂,也起了身,和謝珣走到中書令廳。那裡頭,佈置素雅,左廂房的書架,右廂房的辦公大案,一切還是文抱玉活著時的陳設。再往裡間去,目之所及,看到的是文抱玉用過的床榻、銅盆、手巾,物是人非,皇帝看的兩眼濕潤,說:
「這裡,以後就是你謝珣決事的地方了。」
他在靠窗的茶座旁站定,手撫被浸淫無數次的茶具,「案子的事,我聽說,嫌犯是文相公事發前不久剛認下的義女,怎麼沒聽你說?」
皇帝的眼神陡然間又變銳利,「而且,就是中書省的藩書譯語,隨你去成德的春萬裡?」
皇帝依稀記得她嬌美動人的眉眼,婉轉的歌喉。
謝珣跪地叩首:「臣不敢瞞陛下,本打算事情有了結論再悉數回稟。」
「你起來回話。」
謝珣復又站起:「臣承認,對春萬裡早生情愫,成德之行臣遇刺,她挺身而出,臣跟她事後便有了肌膚之親。」他說起這些,本可坦蕩,但因老師的事,卻不由自主覺得慚愧,「臣想娶她,但門第家世不匹配,只有走老師這條路,至於後來,臣到現在還沒能下定論。」
皇帝十分意外,道:「你二十多歲的年輕郎君,想必,她不是第一個跟你有肌膚之親的女人,能讓你謝珣拐彎抹角都想娶的,必有過人之處。」
謝珣猛地想起脫脫半真半假說過的那番話,不由抬首,看皇帝的表情無恙,他只是平靜說,「春萬裡,朕記得見過,是個絕色佳人,也很伶俐,太子跟我求她了。」
聽到這話,謝珣一下就覺得蝕骨的難堪,臉漲得通紅,「那是臣未過門的妻子。」
皇帝哼笑了聲:「臺獄的酷刑她都沒招認,一個少女,恐怕是真有天大的冤屈才能熬得過你御史臺的大刑。當然,你懷疑她沒錯,不過要是證據不充分,她始終不承認,不必太執著,畢竟她還是藩書譯語,是你中書省的吏員。」
皇帝踱了兩步,「太子求她,是一片孝心,難得,文相公遇刺人人自危,都怕刺客。朝野上下,要朕罷相的呼聲不絕,他們都怕藩鎮。太子這個時候能為文相公說話,就是體恤朕了,朕領太子這份孝心,但這個春萬裡,經此一事,和文相公的案子到底有牽連,他不能要,你也不能要。」
謝珣薄唇繃成一條線,不置可否,皇帝也不知道他到底怎麼想的。
「她要是無辜,放出來後還遣回典客署,你的親事,得朕來做主。」皇帝意味深長看他兩眼,「安樂不過脾氣壞些,但論家世樣貌,配你謝珣還是夠格的。我知道你視文相為父,要守喪,三年倒不必一年後朕就會考慮你和公主的婚事。」
謝珣很冷淡:「臣現在不考慮婚姻大事,只有老師和藩鎮的事。」
皇帝便不勉強他,轉而說:
「東都留守之前上表,請求朕允許他在洛陽招募新兵擴充軍力,朕是有些猶豫。昨日夜間急報,淮西愈發肆無忌憚,屠了舞陽縣城,淮西這是打算先把東都搞亂的架勢,朕沒見到你,和學士左右僕射他們商量了下,已經批覆,準許留守招募新兵,但朕還是不夠放心,東都離長安太近,若是有變,不堪設想。朕的意思是你老師的案子要抓緊了,朕需要一個交待,天下也需要一個交待,一旦結案,你親自往東都巡查。」
中書令的人是有了,但文抱玉一去,皇帝需要新的宰相補充政事堂班底。不出意外,中書舍人、翰林院學士崔皓拜相,崔皓在眾人簇擁下,走出翰林院,來到大明宮右銀臺門,那裡中書省的官員們已經在等候新的相公了。
回到家中,崔仙蕙和兄長崔適之正在手談一局,聽家僕報喜,兩兄妹不過淡淡頷首,氣定神閒把這一局下完,分出勝負,才結伴來見崔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