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頑與他,就像是光與影。所有人都追逐著光,卻沒人回頭看向地上的影。有的時候,他自己都難免糊塗,到底誰才是真正的謝瀾曦。
這天晚上,他又發起了高熱。
少年的雙頰燒得通紅,眉頭緊皺,似是被魘住了。
夢中他又回到了母親發現他秘密的那一天。
素來優雅高貴的母親失控的尖叫著:“誰是你阿孃!你快給我滾,讓阿頑出來,我只要我的阿頑!”
花瓶擦著他的額角飛過,他可以躲開的,卻偏偏沒有動。
明明他才是阿頑。
三歲時,他捉弄過侍女,還幻想著爬樹,五歲時他就學會欺負族弟,陷害下僕。他清楚的記得謝為安的感慨:“阿頑你知道嗎,你的乳名就是因為你剛生下來實在太頑皮,手上還沒有力道,卻一個勁抓阿爹的頭髮。我家的阿頑啊,調皮搗蛋數第一,阿爹當時都擔心你將來會惹出大麻煩。”
當時母親含笑給父親添了一壺酒,介面道:“現在到底是懂事了。”
他懂事了麼,不,只不過是他讓另一個阿頑出現了。
母親以為他真正的消失了,其實他只是沒有在母親面前出現而已。
他知道母親最厭惡父親喝酒,又怎麼笑著會給他添酒?她不想讓父親發現他的存在,他就假裝自己不存在,躲在謝瀾曦的身體裡,眼睜睜的看著那個溫文爾雅,進退有度的阿頑,就像母親一樣高貴,又有著父親的親厚的阿頑,那個讓他深深嫉妒,卻又無力排斥的阿頑,一點一點潛移默化的奪走了屬於他的名字,他的父母,以及他的人生。
24 善惡
阿苒這一ye睡得一點也不踏實。說實話,放任一個可能心懷惡意的陌生人睡在枕邊,這種滋味並不好。但是謝瀾曦重傷未愈,就算他身體裡換了個惡鬼,她也自忖能打得過他,並不放在心上。
深山叢林的生存法則從來就是用實力說話。
阿苒努力回想著白天裡發生的每一個細節。
在她扶著他進入浴桶前,應該還是那個矜持害羞的小謝;可等她洗完他的長髮時,謝瀾曦變得主動又帶著些許侵略性。他將她拉進了浴桶,用綿密溫柔的親吻讓她忘乎所以。就在她以為自己要交代在他手上的時候,謝瀾曦暈了過去。
他說,他打斷了他的好事。
如果沒有猜錯,這個時候應該是小謝救了她。小謝與他共用一具身體,可又不願別人佔有她,哪怕是同樣的身體,不同的靈魂……這是不是代表小謝對她也有意思?彷彿忽然開了竅似的,阿苒有些害羞的捧住臉頰。
她翻來覆去的回想著與小謝相處的點點滴滴,越對比便越覺得小謝溫柔可親。身邊這個傢伙頂多就是個膽小鬼,在傷最重最痛的時候,把身體交給了小謝,自己卻躲起來。小謝那麼溫柔又堅強,即使傷口撕裂鮮血淋淋也從不喊痛,和他比起來,簡直是雲泥之別。
他說她是第二個,那麼第一個察覺到他存在的又是誰呢?
阿苒忍不住翻過身來,在黑暗中細細打量謝瀾曦的背影。即使在沉睡中,兩個人還是不一樣的。小謝的睡姿優雅自然,他卻是將被子緊緊裹住自己。那樣的脆弱,那樣的無助,就像是在防禦著什麼,只把自己躲在蠶蛹裡一樣。
他看起來似乎有些可憐。阿苒想著。
“阿孃……”他似乎在夢中囈語。
這讓她想起了她將他撿回來的第一個夜晚,他高燒不斷,夢中反覆呼喚著阿孃。阿苒奇怪的皺了皺眉,小謝睡覺的習慣素來很好,從不似她阿爹那樣打呼磨牙說夢話。
她坐起身子,湊過去看了看他的臉,黑暗中有些不分明,只能感到隱隱的熱氣。她伸手試了試他的額角,果然他又開始發燒了。
是因為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