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娘覺得有些奇怪,因為這個新娘子,並沒有在來的時候哭喜,而是一直開開心心地說話,而且還是很俗氣的話——“哥哥,你知道咱們租花船的銀子哪裡來的麼,嘿嘿,你不知道吧,淺風(就是萬洛逸/臨風,淺流不願意在外面當著別人說他不姓‘淺’,即使是這種時候,她從沒忘記……)有一金腰帶,當掉以後,除了辦喜事,還能剩下些銀兩呢,哥哥,咱們賺錢啦,哈哈”,“哥哥,我一上午就把這些都辦妥了,很厲害吧,你看下午我就立刻成親了,淺流真厲害!”,“哥哥,你來,我悄悄告訴你哦,以後你和淺草姐姐成親的時候,我們的銀子都有富餘,嘿嘿!”“我覺得咱們應該再買兩隻雞,養著他們吃雞蛋,然後……”……
花船快要到岸了墨痕還是那樣笑笑地、似有似無地應著淺流,不經意間說了一句“妹妹,快到了,他在那裡等你呢。”淺流安靜了下來,她伏在哥哥的耳邊說了一句“哥哥,我有一種錯覺,萬洛逸便是我的良人,他站在那裡,是‘真的’要娶我呢,好笑吧,呵”淺流低笑,墨痕眼神哀傷,可是依然臉上帶笑,“妹妹,若難過,便哭吧,哥哥在這裡呢,在這裡呢。”
喜娘呼了一口氣,看到新娘子終於不再嘰嘰喳喳,並且開始哭喜了,很是滿意,這才吉利嘛。
近了,近了,船近岸了,飄然若仙的人,緩緩地移向岸邊,他在那裡等了多久,又要留下多久的等待,從今以後的歲歲年年,那將要從船上走下來的人兒,會從巧笑嫣然的女子變為垂垂老矣、滿頭銀絲的老婦人,從今以後的日日月月,即使是那些夫君不在身邊的女子,還可以倚井盼歸堂,而她,連盼望都不必了吧……
暮雲下,清風襲來,淺流纖指提裙,翩然落岸,萬洛逸牽著她的手,走到了木夕樹前,他多像一個痴情的愛人,一心一意地牽著自己心愛的女子,似乎只求攜手嘉人,安樂百年。他是在全情投入一種表演麼,還是要送給她一個完美的夢境,他是被連理枝下的氣氛感染了,還是他的本性中的傲,讓他連作假,都不屑於不完美?再看看那夢中的淺流,她是真的痴了,他的表情太真實,要她日後怎樣忘記?
“得卿如此,死生不棄。獨依吾愛,矢志不渝。”他用柔軟的語調,念著古老的誓言,他用流轉著的眼神望著她,他輕輕撥那幾縷的被風兒吹亂的髮絲,輕吻她的額頭,他做得完美,讓人看不出一點瑕疵和虛假,這,也是他的目的吧?
岸邊的人,竟然看得痴了,似以為自己掉入了畫中,才看到了這一雙神仙般的眷侶,不,不是所用人都痴了,還有一雙清醒的眼,飽含悲哀地望著他們,那是墨痕的眼,墨痕走到兩人的面前,念著淺國古老的祝福,然後從樹下取出一把金刀,金刀的刀鞘上鑲著寶石,錯落成一朵花的形狀,細長的花瓣交錯著葉子形的柔美小花瓣,那幽靜的花,就是用寶石鑲成的碧斯花。墨痕將刀遞給淺流,淺流抽刀,金芒乍現,刀鋒輕劃過左手無名指,紅色的血珠便絲絲湧出,淺流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一點兒,她移動了一下位置,讓萬洛逸背對著大家,然後假意在萬洛逸的額前輕畫,其實只是讓她的血,滴滴落在他的額頭上,濃烈的紅色,沿著那日畫好的花朵紋路緩緩流動,連著心的血,連著心的花,萬洛逸抬目,眼前是那個,為他滴血的草木仙子般的人,他輕輕握住她滴血的手指,放到唇間輕吮,淺流似乎對萬洛逸的這個舉動始料未及,整個身體輕微地抖了一下。她看著木夕樹,輕輕地笑著,念念地想,木夕樹,謝謝你,能有今天,淺流很開心。那種近乎透明的笑容,連萬洛逸都看得微微一怔……
二人對著在連理枝下念著誓言,木夕樹知道一切,此時的、之前的和之後的一切,一切……
染血的誓言,雪色的衣袂,飄飄若仙的人,美輪美奐的景,這世間,可有人不在夢中?如此說來,又有什麼是虛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