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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

微風習習,又翻了幾頁過去,書寫在上面的字跡,到“捺”的地方總是不自覺微微往上翹,就像少女抿著嘴對著他笑。

而在鍾簷不知道的北疆,申屠衍正在經歷前所未有的失敗。

對於大晁來說,這場戰爭他們謀劃了這麼久,卻還是太遲。

一開始,就已經太遲。

申屠衍站在迎風翻飛的旗幟下面,金戈鐵蹄的聲音逐漸在夜色褪去,可耳邊依舊是嗡嗡作響的回聲,他仔細便清楚了,是不遠處敵軍的號角,帶了淒厲的喜悅,讓人歡喜也讓人惆悵。

申屠衍回過神來,看著營帳之間緩慢挪動著的擔架,血腥味道在空氣裡浮動著,不濃,但是足以讓人沒法忘記,這裡是修羅場。

而他們,都是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人,平均三個人中,就只有一個人能夠爬出來,而那些再也沒有出來的人,就在不遠處的山坳裡,層層疊疊,沒有章法的排列著。

軍功未成已是萬骨成枯。

他踱到帳外,值班計程車兵向他報告,又有一批士兵不治身亡,鮮活的生命頃刻間變成了沒有溫度的屍體,申屠衍聽完,淡淡的點頭,“我知道了。”

他又巡視了一遭,終究在一個不起眼的帳篷後面蹲下來,一言不發。

“看什麼看,他只是睡著了。”旁邊在用紗布包紮著胳膊了的男人狠狠的瞪了一眼。,他回過頭去,心裡咯噔了一下,“你的袖子……”

“孃的,留個胡狄狗作紀念了!”申屠簷望著他空空如也的袖子怔了,光頭卻越發不樂意了,“你那什麼眼神!少了只胳膊,老子就不英俊了?”

“英俊!你是世界上最英俊的人!”臥在沙包上的男人悠悠轉醒,汗涔涔的中衣上都是紅色凝固的血跡,卻又看不出傷在哪。

申屠簷也笑,“說的是。”

“嘿嘿,老子可是砍瓜切菜一般殺了好幾個統領呢,將軍,你是不是該給我記一功?”光頭匪爺痞氣笑道。

“一定的。”申屠衍答道,“等班師回朝的時候就封你個將軍噹噹。”他看著這個男人,依舊是土匪頭子的模樣,可是隱約有什麼東西已經發生了變化。

申屠衍站起來,默默往前方走去,空氣裡依舊是淡淡的血的氣味,也許是這股氣味引得遠處山巒中狼嚎不止。

他默默的想,會有班師回朝的那一天麼?總會有的。

——一個謊言有多輕,一個承諾就有多重。

他總是要回去的,那裡有青石長街,那裡有柴門犬吠,那裡有一個人在等他。

他這十餘年來,不是沒有經歷過死亡的,幾乎無時無刻不在經歷死亡,可是都沒有這樣的感覺。即使是金渡川一戰,也沒有。

他記得那個時候他是被人從天與地的那塊棺材匣子裡挖出來的,他被人放在枯枝搭乘的架子上,一步一步拖著走,那時候他還是有些意識的,他能夠聽到盤旋在灰白天空中的禿鷹,也能夠看到無限倒退的天空。

他不死不活了很多天,也不知道在哪裡。

他記得這句話他是問出口的,那人笑眯眯的回答了他,可是地名太過於拗口,所以他記不住。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不是黃泉。

他的耳邊總是回想著童子吱吱喳喳的笑聲,和那些古怪的藥香,等到他意識再清醒一些,他能夠隱約看見一個總角童子的背影,每一日唸叨著,爺爺會回來嗎?爺爺會給我帶糖葫蘆嗎?要不要把爺爺的鬍子剃光呢……就像緊箍咒一樣,每一日不停的唸叨。

就在他一度以為自己沒有死在戰場上,也沒有因為這些傷而死掉,而是要被一個小孩子念死了。

還好,他很幸運的活下來了,還回到了雲宣,也找回了鍾簷。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這一次會不會還這麼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