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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你是誰啊?你以為你是我肚子裡的蛔蟲,我想什麼你都知道?」我不覺失聲吼道。只是這聲吼叫並不是針對陶然。心臟像被一雙無形的手猛力擠壓,我透不過氣來,只能試圖透過吶喊來驅趕它們。

他似愣了愣,說:「我們是朋友,你不用在我面前假裝開心。」

「雖然你可能不相信,但我還是要說。小言,我等你願意和我做朋友很久了。

腦海中忽然冒出來一雙眼睛,像移動攝像機一樣,只是沒等我察看,它們就消失了。我一度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視,沒想到真有其人。

我用力擰開礦泉水蓋,仰起頭使勁兒地往嘴裡灌水,胡亂抹了把臉,身體癱在牆上,說:「之前有個人很喜歡籃球,我就手把手教他運球、灌籃。後來有一天碰上一群人和我們搶場地,雙方協定哪方贏了場地就歸誰。那天我們隊一個隊員臨時有事,我一時找不著候補人,於是叫上了他。血氣方剛的年紀,不知輕重,搶球傳球投球,摩擦碰撞間也不知是誰撞倒了他。那一跤摔得很重,他左腳腱跟都斷了。我後來就投不進籃了。」我渾身的力氣好像隨著剛才的那個球被一道灌走了。

「可是,腱跟斷了,透過治療還是能好的啊,不會影響以後打籃球。你為什麼……」他說。

「是不會。」我打斷他,又灌了口水,「但是,他沒等得及傷愈就不在了。」

「不在?」他瞪大雙眼,滿是驚疑。

「是,就是你想的那樣。他死了。」

如果他的傷痊癒了,至少還可以逃跑,以他旋風般的速度和聰明的頭腦,說不定……說不定就不會死了。

但是,這世上偏偏就有那麼多遺憾,舊的遺憾沒有可供填補的東西,新的又如水中瘋狂蔓延的浮萍。

有些人一生下來就註定與遺憾為伍,等到哪天他習慣了,他自己也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個遺憾。

「為,為什麼?」

「你別問了。」我驚愕自己不知何時說話聲有些齆聲齆氣。

「難受就哭吧,在我面前,你別繃著。」

我摸摸鼻子:「大老爺們兒,哭什麼哭!我沒事兒。」

他的語氣很有說服性,我在他面前真的能放鬆,我的情緒又一次到了爆發的臨界點;儘管如此,我還是哭不出來。很久了,我哭不出來,也無法真心歡笑。我很累。但是沒有資格尋求放鬆的途徑。我痛恨憎惡自己。就算把自己弄得全身是傷,就算自殘,也無法得到哪怕是半點的解脫;我甚至都不能奢望解脫。我害了陳鈺,他因為我傷了心,丟了命,我還有什麼資格想著解脫?我合該用我這條爛命,悼念他短暫慘痛的一生。可是,沉重的苦痛讓我承受不來,我只有尋找各種方式發洩。有一天我竟發現肉體的疼痛能緩解精神上的苦痛。那是在陳鈺入土為安的一個月後,我終於從他的死中緩過神來。我在大街上徘徊遊蕩,就走到了葬著他的墓園。簫以寒失魂落魄地跪在他的墓前,看見我,眼裡全是仇恨,我以為他瘋了。他那時確實是瘋了,他一把抓著我,將我拳打腳踢,往死裡揍。我額頭上的血窟窿鮮血淋漓,我眼睛裡看到的是一片腥紅,鼻子裡嗅著的是腥氣,嘴裡嘗得的是腥鹹,我的整個世界腥味瀰漫,他還不停地薅著我的頭咚咚咚地往地上磕;那是他第一次打我。我也瘋了。我貪戀精神因肉體受到折磨而得到的快感,我像個快要渴死在荒漠中的人終於在倒下前看見了綠洲。自那以後,我們就有了每個星期五都去「老地方」釋放的約定。他跟我一樣,認為自己是個混蛋,陳鈺的死與他有關。

我們罪惡滔天,我們得不到解脫,我們終日飲痛含恨,我們終於因那件錯事變成了變態。

我時時刻刻都想著死。但是我不能死,不能這麼輕易就解脫了。

「你累了。睡一覺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