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狸恭敬地回:“小的常替隔壁的郎中抄醫書,與之相熟,便央求了他。我向鴇母謊說昨日登高失足,摔斷了手腳。郎中對外假稱我骨折難愈,就算半年後大好,也將留下跛足之相。”
何悠悠又讓他抬起頭來:“你臉上這疤又是怎麼弄出來的?”
阿狸道:“偽造出來的,灑了雞血。”
“你這孩子,心眼子還不少。”
阿狸又惶恐地跪了下去。
“行了,起來坐一邊吧,我沒嫌你的意思。你不是那種迂腐不知變通的讀書人,我可太慶幸了。”
何悠悠最怕的是,這個時代的孩子,見識少。
仗著自己讀過幾本書,又迂腐而傲慢。
好在阿狸因為自身出身特殊,又兼且平時迎來送往,機靈擅應對。
沒有讀書人的呆板。
在車廂裡閒著無事,何悠悠便有一句沒一句地和他拉家常,把他的底細套了個乾淨。
阿狸自然是些許不敢隱瞞,著意把自己的家底和盤托出,以求給新東家一個誠懇的印象。
雖然東家現在手捏著他的身契,這是拿捏他的倚仗。
然而他卻也沒忘記,昨日,這位韓夫人明明白白地說過,會給他一個良籍,給他一個參加科考的機會。
阿狸今年十六歲。
對於何悠悠來說,這個年紀還是個孩子。
對於一個讀書人來說,這個年紀還沒有參加過童生試,已是非常罕見的情況。
尋常人家走科舉的學子,八九歲開始就要下場參加童生試。
其中天賦好的,到十五六歲時,便有考中秀才的了。
而阿狸,自記事起便在翠華樓。
翠華樓對自家姑娘們的文化教育抓得很嚴。
不僅教彈琴唱曲,更是延請了名師,教詩詞歌賦,教書法繪畫。
阿狸自小其貌不揚,只配做做灑掃工作,卻常常藉著機會去蹭課,借別人的書來讀。
平時在樓裡攢下的積蓄,全被他拿來買了書。
樓裡來的大多是讀書人和商人。
肚子裡沒二兩墨水的泥腿子,這裡的姑娘可看不上。
那些讀過詩書又好為人師的客人,從樓裡姑娘的口中聽說阿狸好學,興致上來也常常指點他一二。
是因為惜才,還是因為想在姑娘面前顯擺自己的才學,就不得而知了。
從五六歲,蹭到七八歲,再到十幾歲,學識越來越漲,才華越來越高。
懷才就像懷孕,時日久了,總是藏不住的。
日常有文人雅士來做詩會,倌人們知道他有詩才,常常召他去添趣。
口口相傳之下,竟也令他漸漸有了些名氣。
然而賤籍究竟是賤籍,才華也不過是別人歡場裡的點綴。
對於自己的前途,他從未敢深想。
回到韓家,馬車停在大門口。
何悠悠從馬車上下來。
阿狸也從馬車上下來。
錢管家看著他靈活自如的動作,愣住。
又看了看身後那幾個剛叫過來準備抬人的幾個護院,揮揮手,讓他們散了。
以他的人生閱歷,哪裡猜不到是怎麼回事?
他瞄了一眼阿狸身上破爛的衣裳和斑斑血跡,向何悠悠請示道:“主母,我讓人帶阿狸去換個衣裳?”
何悠悠點點頭:“是該換換,讓人給他好好洗洗,洗乾淨再來見我。”
阿狸跟著下人走了。
何悠悠也準備回自己房裡換換衣服。
卻被錢管家喊住。
“主母。”他猶疑地道,“您說我姓什麼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