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羅突地笑出了聲。
下一刻,血繭徹底破碎開來,她的身軀散發出了某種過於明亮的色澤,整個人的靈體都從身軀裡解脫出來,勾勒出了廣袖長裙的溫婉女子模樣。
虞絨絨似有所覺,心中倏而一酸,臉上已經止不住地落下了眼淚。
汲羅如流水般從空中翩然而下,抬手擦掉了虞絨絨臉上的淚珠:「你知道我是誰嗎?」
虞絨絨喉頭酸澀。
「臨死之前,能看到小師妹的徒弟,能將我的一生所學教給你,我很知足。」她溫柔地勾勒著她的輪廓:「我是你的六師伯,我叫汲羅,代我向你的師父問好,我很想念她。」
「六……六師伯。」虞絨絨的淚珠大顆大顆地滴落下來,她飛快抬手抹去眼中的淚,生怕淚水模糊了視線,會看不清記不住面前的汲羅。
耿驚花佇立在半空一動不動,聽聞這句話,卻慢慢閉上了眼,掩去了眼眸中的苦痛之色。
汲羅輕輕鬆開虞絨絨,再飄到了阮鐵和小韓師兄幾人面前,她的手撫過幾個人,他們身上的傷便已經徹底被治癒,她束手站在他們面前的礁石上,聲音溫和:「你們都很好,浮玉山的以後有你們在,我很放心。」
小齊師兄已經放聲大哭了起來。
靈光溢彩,汲羅的靈體劃過半空,在傅時畫面前駐足,仔細看了看他,輕輕「咦」了一聲,再抬手十分輕柔地摸了摸他的頭。
「六師姑。」傅時畫單膝跪地,認真向面前的女子行禮。
汲羅溫柔地看著他:「初次見面,便是如此場景,我實在慚愧。就送你一句話吧。」
傅時畫恭謹聽著。
「如果面前實在沒有路了的時候,就用你手裡的劍劈開一條。」汲羅柔聲道:「這條路不好走,但我知道你能走下去。」
黑髮高束的少年身形微頓,再深深頷首:「是。」
汲羅於是輕笑一聲,終於騰身而起,她的身形比之前更加虛幻透明瞭一些,幾乎快要看不清她的輪廓。
她終於重新站在了耿驚花面前。
「耿阿花,我知道你會來,所以我一直都在等你。你也還算幸不辱我命,小樓從來都只會胡鬧的七師弟,也終於可以撐起一片天地了。」汲羅眼眸明亮地看著他,她虛幻的身影再向前一步,在耿驚花額頭上輕輕彈了一下。
剎那間,兩人彷彿回到了那年小樓樓邊,梨花飄落之時,還是少女的汲羅捻起一朵純白梨花,悄悄別在了樹下酣睡的少年頭髮裡,再在他耳邊大聲道:「起床了耿阿花!」
少年耿驚花一個激靈跳了起來,憤憤看向這位總是喜歡捉弄自己的六師姐。
對方笑意盎然,再彎腰抬手,在他額頭輕輕彈了一下。
「耿阿花的花,是梨花的花嗎?」
……
耿驚花顫抖著從自己的乾坤袋裡,掏出了一枝被道元包裹得極好的花。
是小樓梨樹開花最盛的時候折下來的梨花。
汲羅眼神微頓,她抬手想要接過來,然而她的手指卻穿過了那一枝花。
耿驚花的手顫得更加厲害,汲羅的笑容卻更溫柔愉悅,似乎沒有想到,自己臨死之前,還能看到一枝彷彿穿越了所有時間與空間,跨越到了自己面前的小樓梨花。
「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她輕輕笑了起來,上前一步,擁住了站在虛空中衣衫髒亂的小老頭:「不過,你可千萬不要自作多情,我真沒喜歡過你。」
「我魂歸天地,身歸浮玉山,心歸小樓。我已此生無憾,不必記得我。」
耿驚花伸著手,看著她的身影在自己的懷裡逐漸稀薄,再真正化作天地之間的一點流光。
許久,他的聲音終於喃喃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