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皇上命理方司重新調查,結果證明謝將軍滿腔精忠報國之心,或有事急從權之舉,絕無貳心謀逆之實。朝廷於是下詔給謝昇將軍平反,罷了剛剛升任秘書副丞的原兵部尚書朱高軒大人,罷了已經調任京兆尹的原右諫議大夫範明堂大人,又黜了幾個當初經手此事的御史,其他因此牽連罷免降黜的官員多達數十人。”
彷彿被某種力量壓迫著似的,子周長吸一口氣,接著道:“還有,左相徐慜之大人當年曾一力主張對謝將軍嚴查嚴辦。原本這件案子,判為私斂貪汙,亦非不可,最後卻因左相態度堅決,要……為國除害,定了“貳心謀逆”,誅三族,斬立決。所以……徐大人愧疚難當,詔書頒下當天,就吞金自盡了。”
子釋聽完這段,好半天說不出話來。沉默半晌,終於緩緩開口:“沒想到,這樁案子,案發時朝野震動,牽連廣泛。平反時又折了這許多朝中大員……鳳棲十二年底,是了,那時候北方已經亂成一團,朝廷邸報送不出來,以致彤城竟壓根兒不知道……”
大哥對此案反應太不尋常,子周兩隻眼睛直直的盯著子釋。
“不知……謝將軍還有親人在世否?”
“當日誅父、兄、子三族,謝氏中人全部未能倖免。但是,罪不及母族妻族。謝將軍母親早逝,母族衰微,謝夫人卻是慶遠侯韓先幼女。蔡老說,事發之後,韓府曾逼她歸家,她卻執意與丈夫同生共死,所以——”也許是被大哥凝重的態度感染了,子周越說越沉痛。說到慘烈處,心中竟隱隱撕扯起來,以致無法繼續。
兄弟倆默然相對。過了一會兒,子釋輕輕問:“謝昇將軍的表字,是不是“啟明”二字?”
“是。”檔案中有相關資料,子周是看過的。況且,“昇”即旭日東昇,正合“啟明”之意。——不過,大哥怎麼知道?
“子周。”子釋近乎悲憫的看著弟弟,“下邊的話,有一些是我聽到的往事,有一些卻是猜的。之前不敢講,現在,都告訴你罷。你先好好聽著,別難過……”
預感到即將呈現在面前的是什麼,子周不禁緊抓住大哥的胳膊,微微顫抖。
“你知道,爹爹曾經外放西北,做過兩年涼州刺史。雖然從未明說,但他老人家和謝將軍,定是故交舊識。謝將軍案發之時,爹爹致仕居家已近六年。可是——你和子歸鳳棲五年三月來家,與謝將軍罹難之日相差不過半月……”
握緊弟弟的手:“爹爹臨終前,曾經提到一個名字。你大概沒聽著,我記得……正是“啟明”二字……爹爹這個人,一向信奉君子之交淡如水。越是傾心相待,外人看著越是關係平平——大概正因為如此,才不但沒有被牽連,還能護住你二人逃脫……”
雖然開始說是猜測,但話說到這一步,兄弟倆都清楚,真相已經揭開。
第〇四五章 苦肉為計
秋波弄的生意,從正月十六才真正好起來。原來年節裡除了各項服務價錢翻倍,恩客們還須另外備下應景的賞賜,花銷比平日高得多。不是貨真價實大富大貴子弟,正月十五以前是不敢摸進青樓去的。那些專等出了十五上門的嫖客,民間有個諢號,叫做“十六少”。
到得正月底,天氣漸漸回暖,天勺湖面也開始破冰行舟,秋波弄裡一天比一天熱鬧。普通漢子後生,也就這時候兜裡有幾個閒錢,誰不想趁此機會銷魂一把?對絕大多數人來說,過了正月,又是一年奔波掙命等著,得銷魂時且銷魂。
總的來說,秋波弄南面臨湖的院子,檔次較高。北面十來條衚衕,多數是些廉價妓窯。也有不少小門小戶的私娼,靠針線漿洗度日,順帶做點皮肉生意。一過正月十五,這些地方可就鬧騰起來了。庸脂俗粉癲蜂浪蝶往來出沒,婬詞穢語靡靡之音不絕於耳,把整個秋波弄帶得愈發放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