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議事偏廳,屋裡只剩了莊令辰。
“殿下。”莊軍師放下手中紙箋,站起來。
“他倆呢?”
“倪兄和虞兄,咳,越說越興奮,帶著人連夜摸黑探路去了。”
廣豐郡距仙閬鎮不過半日路程,以倪儉和虞芒身手,再加上快馬代步,天亮前便可返回。
“這也太沉不住氣了。大半夜的,能探出什麼來?”
“殿下忘了?前些日子定遠軍投效咱們的將領中,有一個就是本地人。我們找他問了問,此人急欲立功,情願帶路。倪儉又從衛隊挑了幾名好手,這才去的。”
“嗯。此事雖然緊急,務必記著保密第一,萬萬不可洩漏。”
“屬下省得。”
“這條路一旦打通,輕騎自岐山南面出發,兩天就能抵達西京。即便不慎被沿途守軍察覺,以他們的速度,也絕不可能追得上。大軍合圍前夕,我會設法通知你們。這一趟,雖說穩住西京君臣是關鍵,最要緊的,卻是在對方發現之前及時撤出,切切不可失陷在城內。”
“是。”
長生停一停,接著道:“事前再如何周密謀劃,也可能出現紕漏,期間萬一發生變故——你記著,只要別被人冤枉砍了腦袋,哪怕錦夏皇帝扣下你們當人質跟我談條件,也沒什麼不可以。”
“殿下放心。”莊軍師傲然道,“屬下若無能成這樣,又何必大老遠跑這一趟給殿下添麻煩?”
心中迅速整合王爺指示及手中名單給出的資訊,把此次出使議和之外的幾項附帶任務按重要程度排了個序:
第一、首要任務、重中之重:萬無一失誆出小舅子大人;
第二、順便努力誆出殿下橫眉豎眼特地點名的某位大人;
第三、做好幾位誘降關鍵人物的公關工作,以便屆時水到渠成實現最終和諧;
第四、買通若干內線,看好外祖父母及姨媽們,萬不能令他們在大變之際遭了池魚之殃;盯住幾位道德模範,不要叫他們在靖北王受降前隨隨便便自盡殉了;
……
手中素箋遞給王爺,嘴裡說的卻是無關的話:“唉,子釋這筆字……看完了必須燒掉,這叫我怎麼下得去手?”
長生瞅一眼:“還能更好。這是沒力氣好好寫,缺點勁道。”
又瞧兩眼,問:“他這些意見,你怎麼看?”
“屬下正在揣測,子釋他……為什麼這樣想。”
“他為什麼這樣想?我不妨告訴你。”長生眼神投向空曠處,緩緩道,“他剛才跟我說……他說這裡頭,有私情,有公義;有小恩怨,有大是非;有一時之利,有長治久安;有百年功業,有千秋運脈——他問我選什麼。”
莊令辰低聲重複:“一時之利,長治久安;百年功業,千秋運脈……”又從王爺手上把幾張紙拿過去,“關於錦夏皇帝和太子,他的意見是:“能生降則勿死敗。降必安之。”殿下,咱們之前的想法,這對叔侄……自殺最好——”
趙家叔侄不比涿州黃氏,那是如假包換正宗天子。這血脈一日不絕,就永遠斷不了某些頑固分子的痴心妄想。搞不好死灰復燃,沒完沒了,難以收拾。從靖北王方面考慮,哪怕他們不肯死,受降之後也要設法制造個自殺假象抹過去才行。
再說了,錦夏皇帝趙琚與靖北王之間……
忽憶起當日定遠將軍談及蘭臺令李免時的種種鄙夷辭色,莊軍師心頭一凜。私情公義、恩怨是非——原來如此!他竟不惜採取這樣的方式,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用一個立場逼著殿下自己放棄另一個立場。
何等意蘊深沉,用心良苦……
幾番琢磨,慎重開口:“子釋建議生降而安之,屬下覺著……至少有這麼兩層意思:用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