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高高的樹上看星星,江月難免會回想起以前的模樣。
那時候的她絕對想不到有一天自己會徒手爬上二十米高的巨樹,穿著破破爛爛的工字背心和大褲衩坐在樹枝上看星星。
成長很痛苦,所有向上的路都很痛苦,既然選擇了,就必須堅定的走下去,人生已經無法後退了。
山洞裡篝火熄滅了,相睢起身走出山洞,江森拽住了他的手腕,問道:「你想幹嘛?」
相睢甕聲甕氣的說道:「去撒尿。」
江森哦了一聲放開了手,西薄雨說道:「別走太遠,外面的精神力細絲很危險。」
相睢聳了聳肩膀:「我能去哪,我又沒有辦法召喚出我的精神體。」
相睢走出了山洞,他找個地方撒了一泡尿,提上褲子看著無邊夜色。
他撓了撓頭,想起他哥說的一句話——一個軍人要擁有足夠的冷靜,不要因為個人情緒去做無謂的犧牲。
夜幕中的森林神秘而陰森,相睢抬起一隻腳慢慢朝著森林的方向走去。
剛走了兩步,腳腕倏地一痛,一道細小的傷口出現在那裡,正微微滲著血。
細細密密的疼痛如初春的牛毛細雨般綿綿不絕。
這算什麼?
主動去送死?
還沒到找到江月,他就會被這些細絲切成片,即使僥倖活下來也逃不過島上的超級細菌,最後死於傷口感染。
這難道不是另一種逃避方式嗎?
懦夫!
徹頭徹尾的懦夫!
相睢收回了腳,慢騰騰地走了回去,他沒有回山洞,而是躺在了地上,後腦勺枕著交疊在一起的雙手,後背挨著冰冷的泥土和石塊。
他睜著眼,看著夜幕上璀璨的繁星。
他想起了爺爺,小的時候爺爺總愛抱著他,那時候的爺爺還是一個精神矍鑠的老人,有一雙神采奕奕的黑色眼睛,身軀挺拔如松,聲音亮如洪鐘。
小時候很淘氣,總喜歡在爺爺身上亂爬,還喜歡騎在爺爺的肩膀上揪他的頭髮。
爺爺的精神體是一隻大老虎,如果爺爺忙,他就跟大老虎一起玩,那時候他很小很小,大老虎總愛叼著他的後脖頸把他帶到院子裡玩。
後來他長大了,爺爺卻變老了。
他的雙眼漸漸渾濁,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爺爺的頭髮全都白了,垂在他布滿皺紋的額頭前,蒼老衰敗的面容如同秋日裡乾枯的落葉。
他的反應變得很慢,很少說話,經常枯坐在院子裡看天,相睢叫他一聲他需要很久才能反應過來。
不知道他的靈魂去哪了。
老虎靜靜趴在他身邊,它的身軀依舊那樣凝實,皮毛的紋理依舊那樣清晰,使人無法相信它的主人居然是一位日薄西山的老人。
老虎會用它巨大的腦袋蹭著爺爺的手,它也變得和爺爺一樣安靜,不再發出低沉威武的吼聲。
他最後一次聽到老虎吼聲是在一個深夜裡,那天的夜空中有很多很多的星星。
爺爺坐在院子裡,倚著銀杏樹,頭顱低垂了下去。
趴在他身邊的老虎起身,揚起巨大的頭顱對著星空發出了最後一聲吼聲。
那道吼聲響徹在黑夜裡,傳出很遠很遠。
它垂下頭顱,看著相睢,最後一次輕輕的咬了一下他的後脖頸。
老虎巨大的身體突然散開,變成無數璀璨的光點,好像是天空上的星星全都掉下來了。
那些光點落在他身上,他的父親說,爺爺並沒有離開他。
他把他最寶貴的東西留給了他最疼愛的小孫子。
父親說,這是傳承。
那時候他六歲,還不太懂什麼是生離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