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早前在元城見東山郡王的時候。

東山郡王同他說起過，&ldo;殿下當下或許會氣餒，也或許會想，為什麼好端端的，為什麼會遭遇這些，身陷囹圄，落入這種舉步維艱的境地，可是？&rdo;

他笑著頷首，&ldo;瞞不過餘伯。&rdo;

東山郡王跟前，他沒有隱瞞，&ldo;眼下還好些，早前剛知曉的時候，覺得腦中嗡嗡一片空白，也不知道日後會怎樣，出路在哪裡。&rdo;

東山郡王捋了捋鬍鬚，溫和笑道，&ldo;但是殿下，老臣並不這麼看。&rdo;

李裕看他。

東山郡王繼續道，&ldo;殿下年紀雖小，但師從太子太傅，自幼聰慧，也有太子氣度，假以時日登上天子之位，能勵精圖治。但自古以來，賢明君主有能治太平盛世，卻不能安天下的，始終英雄氣短，所以，老臣來看，經此波折，於殿下，於長風，都不是壞事。&rdo;

李裕輕聲，&ldo;餘伯但說無妨。&rdo;

東山郡王認真看他，&ldo;風平浪靜固然好，但如果內裡已經波濤洶湧，表面上越是風平浪靜，整個長風便越岌岌可危。殿下是東宮，一直都在陛下與太傅的羽翼之下，有波折，不一定就是壞到極致的事。相反，陛下和太傅都不在，逆境反而更能讓殿下磨礪，等殿下真正熬過這一段，才算能真正應對朝中之事的複雜多變，軍中之事的牽一髮動全身，應對如何做一個能安定天下儲君。所謂禍福相依，為君者，是將眼下的波折看作禍，還是哭泣心中的磨礪，都在一念之間。但這一念之間，就恰好是君王與普通人的區別，殿下可能明白老臣的意思？&rdo;

李裕頷首，&ldo;餘伯的話，讓李裕茅塞頓開。&rdo;

東山郡王這才恢復了笑意，&ldo;殿下一路往定州，老臣想見殿下一面不容易，所以這一面，老臣同殿下不說旁的事情，旁的事情有懷瑾這小子在做，老臣就放心了，老臣今日同殿下說時局。&rdo;

李裕微怔。

東山郡王繼續道，&ldo;殿下聽完，或許不會再覺得眼下危機如何，因為同周遭的時局相比，眼下這些都只會讓長風暫時陷入困境，但放眼周遭，其實長風的境地才是岌岌可危，殿下聽完，許是心中會更有數。&rdo;

&ldo;餘伯請講，李裕洗耳恭聽。&rdo;

東山郡王捋了捋鬍鬚，繼續道，&ldo;殿下，長風自先祖文帝以來，歷經三朝天子勵精求治，在當時近乎達到鼎盛。整個長風國中安定，邊關安穩，百姓富足，商路廣開，國力一度強盛直追蒼月，那時候的長風遠不像今日，那時候的東陵也還是長風東邊的一個附庸小國，蚍蜉撼不過大樹，但長風走到今日這步，東邊的州郡步步被東陵鯨吞桑食，都是因為國中的奪嫡，便都想拉攏東陵，便一步步妥協，是長風自己將東陵扶植成了能與之抗衡的鄰國，這些都是內鬥……&rdo;

李裕聽著，沒有打斷。

東山郡王又道，&ldo;無論今日大家願不願意承認，是不是諱莫如深，長風都已經在一步步衰退了，而且還在往衰退中繼續。早前同東陵那場戰爭，旁人看到的是京中變天，宮中變天，天家被架空，太子被廢，但老臣看到的，是原本被蒼月和南順壓制下去的東陵，又在借長風延口殘喘，吸食長風的國運與氣數！&rdo;

李裕全然僵住。

不是旁人，應當是包括父皇和他在內，想的都是權力更迭……

忽然聽東山郡王說起這句，李裕心中震撼。

這才是時局，才是長風真正面臨的處境，而不是遮蓋了宮變這層遮羞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