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燾,是長孫燾。 她一下子就認出了這個聲音。 這個聲音的主人,曾經兩次像天神一樣從天而降,把她從泥沼里拉了出來,她不可能忘記這個聲音。 “淇王,你在哪裡?”虞清歡嚇得失了聲,拼命地朝那血流成河的大街跑過去,想要向他伸出手,還他兩次迴護的恩情。 “淇王!長孫燾!”她聲嘶力竭地喊著他的名字,可是根本找不到他的身影。 “死了,他們都死了!十數萬子民,全都死了!”面前出現了一道身影,他渾身浴血,髮絲被血水浸溼,溼噠噠地粘在他的面龐之上,他玉山般巍峨傲岸的身影,孤寂,佝僂,頹唐。 他抬起頭,隔著不斷流動的血海,緩緩看向她,臉上已分不清是血還是淚,他就這樣望著她,絕望沙啞地低吼:“王妃,我們封地上的十數萬條人命,全都沒了!” 他壓低聲音,低低地哭著。虞清歡知道,這個沉穩如山的男人,哪怕是哭,也不會讓人聽到任何聲音。 但空無一人的街上,卻又好像響徹著他的哭聲。 這一刻,長孫燾不再讓他懼怕、警惕,有那麼一瞬間,讓她覺得好心疼。 血河越漲越高,淹到他的口,淹到他的鼻,眼看就要再次將他淹沒。 虞清歡跑過去,想要救他,可是她卻抓了空,只有滿手的鮮血。 這時,血河散去。 有一個風致出塵的老者,揹著一個藥簍,笑容和煦地望著她:“晏晏,你來了。” 虞清歡猛然抬眼,看見了她早已逝去的外祖父。 外祖父還像從前那樣,穿得乾淨整潔,一派仙風道骨。 “晏晏,國恆亡,家焉在?你是我神醫陸判的親傳弟子,你繼承了我獨步天下的醫術,也應該把我救民於水火的仁心一併繼承,那些人都是你應拯救的生命,你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十萬人埋骨泉下麼?” 虞清歡連連搖頭:“外祖父,不是的,不是的,晏晏不會那樣做。” 然而老者沒有理她,轉身快步向前走去。 虞清歡緊追著老者的步伐走進另一條街,那裡,屍骨成山,一具具屍體暴曬在太陽底下,散發著濃烈的死亡氣息,上頭,盤旋著猛禽禿鷲。 老者緩緩彎腰,從成堆成堆的屍骨中,翻出了長孫燾的屍體。 虞清歡跑上前,想要將長孫燾拖出來,誰知死了的那人,忽然變成了外祖父的樣子。 “外祖!” 那種至親離你而去的痛苦,瞬間充斥著胸膛,堵得她無法呼吸,她終於,嚎啕大哭起來。 “外祖!你不能拋下晏晏和孃親!” 虞清歡竭力地撕喊著,想要將慘死的外祖父喚醒,然而成片成片的屍體,再也不會發出任何一點聲音。 “不要丟下晏晏和孃親,外祖,你別走……”虞清歡摟著那具屍體,苦苦哀求。 心,痛得無法呼吸。 也正在這時,馬車用力地晃了一下,虞清歡猛然睜眼,抬手擦了一把臉,卻擦出了滿手的汗。 “原來是虛驚一場,長孫燾沒死,”虞清歡喃喃自語,忽然卻紅了眼眶,“可是外祖父……他死了呀!” 夢的奇妙之處就在於,讓人有身臨其境的體驗,就算醒了,夢裡的感情也不會立即消散,尤其是大喜大悲。 虞清歡此時仍陷在夢裡的場景無法自拔,那喪親之痛仍舊纏著她,裹著她,繭著她……令她無法呼吸。 過了許久,虞清歡才收拾好心情。 重生過後,她已經不允許自己被情緒控制,所以不管她面臨怎樣的境況,她都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緒,但是這一次,她用了許多時間。 只因那夢,太真實。 “外祖父,老天讓我重活一世,莫非就是為了讓我救下這十數萬條人命?”虞清歡默默道,“然而,我不是救苦救難的菩薩,也沒有通天本領,我該如何做?” 虞清歡憶起前世聽來的訊息,這場疫病幾乎讓整個淇州的百姓全部死絕,是長孫燾,是他率領了五千私兵阻斷淇州與外界往來的所有路,把瘟疫隔絕在淇州的範圍內。 但最後,瘟疫是解決了,他的百姓沒了,他的私兵也沒了,僅剩他一個人活著回來,緊接著,淇王府的勢力被相府力壓,再接著,她娶了定北侯府的白漪初。 想著想著,虞清歡又睡了過去。 車輪滾滾碾在官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