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嬤嬤又是一愣,病癒後的沈月溪與以前的沈月溪簡直判若兩人,在禮儀上挑不出半點毛病。
她對沈南沖感嘆道:「娘子的禮儀極好,老身已經沒什麼可教的了。」
「我家阿月自是極好,」沈南沖順著孫嬤嬤的話便誇了下去,又輕咳了一聲,收斂地道,「孫嬤嬤是宮中老人,阿月要跟著您學的東西還多著呢。」
孫嬤嬤多少有些明白沈南沖的意思,笑道:「阿郎客氣了。」
若真是十三歲的小娘子,沈月溪自然不懂他們之間的啞謎,可如今的沈月溪卻是懂的,沈南沖從一早便準備將她嫁到京都,他將孫嬤嬤尋來教禮儀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要透過孫嬤嬤讓她在京都的世家裡有些名聲。
她怔怔地盯著正值壯年的阿耶,沈南沖是汾東太守又兼著都尉,整個汾東皆在他的手上,然而自阿孃去世以後,沈南沖未曾另娶,更無其他子嗣,故而等到她遠嫁京都,沈南沖戰死,偌大的沈家便後繼無人了。
曾經她只覺得理所當然,然而她在梁家十年,受了梁家的耳濡目染,首先想到的便是梁伯彥一直掛在嘴上的那一句「家族傳承,子嗣為重」。
沈月溪停下箸筷,忍不住試探地問道:「阿耶可曾想過再為沈家娶個主母回來?」
沈南沖臉上的笑容卻一下子便沒了,他重重地將碗筷砸了下來,從未對沈月溪說過重話的他生平第一次冷著臉說道:「沈家的主母唯有你阿孃一人,以後絕不要再說出這樣傷你阿孃心的話。」
他見女兒張了張嘴,眼中竟是迷茫與委屈,揮了揮手,退了左右,獨留他父女二人。
嚴肅問道:「阿月為何問出這樣的話來?可是受了什麼人的挑唆?」
沈月溪猶豫掙紮了許久,方道:「阿耶,阿月只是心生彷徨,沈家人丁稀少,我無兄弟,若是阿耶有事,還有誰能撐起沈家?」
沈南衝突地涼薄一笑,不在意地說道:「沈家散了便散了。」
「阿耶?」沈月溪不知所措地看向沈南沖,眼前的男子看著清冷而疏離,竟與她印象中的阿耶截然不同。
沈南沖盯著女兒那張與亡妻有七分相似的臉龐,長長嘆了一口氣,「阿月你長大了,我請孫嬤嬤來教你,僅僅是為了告訴那些世家我沈南沖的女兒世無雙,但你不必過於拘束於世俗。沈家是我一手撐起來的,而我只是為了給你阿孃和你一個家,若是你嫁了,我死了,沈家散了便散了。」
「阿月不明白……」沈月溪怔怔地看著沈南沖,不知為何眼前深沉的沈南沖總叫她想起了一個不願意想起的男子,那個男子明明寒若霜,望著她的眼神卻濃如墨。
沈南沖的眼中滿是複雜,低頭笑了一下,伸出的手頓了一下,終究輕輕地落在了沈月溪的額上,「阿月還小,所以不懂。你阿孃走了,我還在這世上,是因為我答應了你阿孃要將你好好養大,也是因為大丈夫立於世有千鈞重擔不可推卸。但是阿月你要記住,我沈南沖此生除了你阿孃外不會再有別人。」
「阿耶……」沈月溪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她並非真的十三歲,可她確實不明白沈南沖眼中生死兩茫茫的刻骨銘心。
她與梁伯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未見情已止於禮,以至於得知梁伯彥早與他人生子時,她只氣憤於他枉稱君子,不守承諾,如今再回首,卻無半點心痛。
沈南沖只揮了揮手,「這事便說到此,莫要再說讓你阿耶生氣的話了。你不是還要開門舍飯嗎?時辰不早了,快些去準備吧。」
這邊父女正聊著,在另一邊不起眼的破廟裡,卻有一少年一臉嚴肅地坐在那裡。
少年今日起得很早,冬日寒冽,河面結了冰。
他硬是在河面上鑿出一個窟窿,用寒徹骨的冰水將自己從頭到腳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