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玻璃室內,機器手的一隻懸臂開始了第二次推注,四個白衣人分左右立在“肉蝦”兩側,一邊是血壓和脈搏,一邊是輸液,計算機定位後,機器懸臂停頓了一下,接著猛地扎入,我看到實驗人木頭一般躺著,周圍只聽到電腦在分析資料資料時的咯咯聲。渾天儀走到另一側,開始準備下一個推注部分的定位資料。按程式要求,一般要進行四次推注,接著是記憶資料的恢復,最後是新記憶體的還原。章魚手扶著下巴,看樣子很專注,其實我知道,他分神了。不久,實驗結束了,封組長計算了時間,與原來相比,時間縮短了三分之一。
“很好,很好。實驗結束後,你們休息一下。”組長說。
渾天儀換了衣服,出來後,他燃了一根香菸,歪在軟椅裡,一聲不出。章魚低著頭,偶然的抬頭,目光卻投在天花板上。我知道,一旦發生重要的事情,他跟渾天儀的情緒都有點反常,今天就是這樣。組長走後,經過一陣短暫的沉默,章魚終於說話了。
“病毒已經完成了。”他說。
我的心間陡然一顫。螢幕上,仍留著剛才實驗人的腦部定點陣圖。
渾天儀深深吐了一口氣。炭色的灰燼,輕飄飄落在地毯上。
“後天是烏龍女的手術,我們仍按原計劃進行,大家,有什麼疑問嗎?”
又是一陣沉默。
“別的,我不說了,關鍵是——我們做了,這就是一切內容。三更,你的情況怎樣?”章魚問。
我沉默了。是的,我很清楚,自己的記憶力日趨惡化。幾天前開始進行的夢境移植實驗,從根本上講,是為了喚醒烏龍女的記憶,而非我自己。記憶的喚醒是需要代價的,這代價就是我的“失憶”,一切由零開始,再回到零。無論我如何阻止,豐富的我,最終將出現記憶空白。
“我帶了一個電子記事本,裡面儲存了我所有的資訊……”我翻開口袋,掏出一個火柴盒大小的金屬片。
渾天儀走過來,將它拿在掌心裡。
“三更,具體一點,跟我和天儀說說。”
渾天儀把金屬於片還給我。
“第一天的情況比較好,基本正常,可當天晚上,我失眠了,腦海裡一遍遍重複夢境裡的細節,我感覺我真的變成了一條青蛇,在雷峰塔上空盤旋……後來,烏龍女的形象逐漸模糊,它和我的記憶產生了衝突,特別是我們相識不久後的記憶,一會兒清晰,一會兒模糊,最後,我完全混淆了,我希望第二天醒來能完全恢復,可是,事實證明,這也是我現在的判斷,有的記憶已被抹掉了……我嘗試做了一些回憶,回憶我的童年和少年,起初,我能完整地回想起來,在第二次的實驗後,我發覺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所以,你用這個做了記錄?”渾天儀說。
我點點頭,痛苦地望著他和章魚。我希望他們能給我一些啟示,或是解決的辦法,可是,除了告誡,他們什麼也沒說。我突然意識到,我已經成了一個“肉蝦”,雖然我選擇了另一個方式,可結果是一樣的。
“當時,我勸你不要憑一時衝動……可你不聽。”章魚說。
“現在,即使你想終止,也是不可能的了。”渾天儀表情冷峻。
我難過地閉上眼睛,陷在軟椅裡,我的手指插在頭髮裡,內心一片悲涼。
“三更,事情到了這一步,我把話說透吧,”章魚走到我身邊,一隻手搭在我的背上,“從根本上講,你現在做的這些記錄,雖然採取的是更為先進的儲存技術,包括語音和畫面,但是,你最終將被自己遺忘,那時候,無論什麼樣的記錄,都毫無意義了。”
我感到我的身體一點點地冷卻,雙手止不住地抖動起來。
“也許,渾天儀所做的程式設計有問題?”章魚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