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門僮小跑著,把奚驕帶進前院的時候,奚鑑正坐在簷下用蓍草莖卜筮。
“兒奚驕拜見父親。”
奚鑑上下打量長子,萬千感慨把喉嚨口堵得發疼,他假意看地面,把溼潤潤的眼淚憋回去。“卜筮之術當真玄妙,我算到你今日回府,果然靈驗。”
奚驕:“不如我提前送來的家信靈驗吧?”
“哈哈,還和小時候一樣,總揭阿父的短。”奚鑑重又細細看兒郎的臉龐,說道:“你的眼睛隨你母親,英而驕!你師長和一眾同門進入司州了?”
“尚在幷州境,我思念阿毅,暫別他們趕路回來的。我也思念阿父。”
奚鑑由失落轉開懷,朝側門處勾下手,奚驕回身,只見阿弟奚毅朝他跑過來。
兄弟倆幾年不見,有陌生感很正常,好在奚毅活潑話多,幾句話便把長兄逗笑。
奚驕問起正事:“阿父幫我找位同門,是女郎,姓尉名窈,她父親名駰,一直依附於員外散騎尉侍郎家做教書夫子。尉窈是孔師的嫡傳弟子,孔師很掛念她。”
姓尉,且是尉彝家蔭庇之人,奚鑑不禁想到姑母的後人,答應道:“好,你和我詳說她的情況。”
幷州境。
幷州的覆甑山是涅水發源地,此山東邊的涅縣便是以涅水命名。平城崔學館的遊學隊伍今晚便在覆甑山下紮營,在此露宿的還有許多旅人、商隊,隨著夜色籠罩,林立的氈帳間升起一縷縷灶煙。
等到夜深,數以億計的星子化作曠野氈頂,如此良夜令人胸襟開闊,如果早睡未免辜負了,訓義學舍的學子們便借星月光芒,團團圍坐,聽學師孔文中講授《大雅》篇的詩。
離近的氈帳裡走出倆年輕郎君,攙扶著一耄年儒士,此耄儒正是歷經六世魏主,曾位至宰輔的元丕。兩名後生非他的孫輩,而是後妻生的孩子,在原配之子反叛被誅後,元丕感念先帝饒恕自己和這倆孩兒,於是為二子全部改名,一個名悔,一個名過。
元丕看似年邁體衰,實則腿不軟、眼不花、耳不聾,他能聽清講學聲以後就不再靠近,一直站到聽完。
往回走時,元過指向山尖位置:“看,星隕!父親,這是好兆頭,興許元禧、元澄二廝死了。”
“憑他們也配?!”元丕抬頭,臉上大大小小的斑點使他除了凌厲之外,又顯幾分可怖。
進入氈帳後,元丕批評元過:“所謂卜筮術,是熟知天文地理,又通曉歷史今政,繼而進行的縝密推算,非迷信什麼星隕、虛妄的鬼神之說!還有,殺不殺得了元禧、元澄,多半看運氣,要他們死非我目的,我要的是讓新帝看到我還有用,能輔助他掌握實權早日親政!”
元悔:“父親會如願的。”
元丕:“不如願也得如願,為了今次的赴京,我把數十年的經營全賭上了,錯過這回,我沒有命數再等一個新帝了。”
元過遺憾道:“實在可惜僧芝這枚棋,父親培養她多年,正要用她時她死了。還有平城買賣諜信的秉芳花肆,我不信元志那廝猜不到秉芳是父親經營的,他居然真毀掉了秉芳!”
“無妨,什麼時候都不要氣餒,毀掉秉芳還有洛陽的芝芳。僧芝雖死,她積累的錢財與眾多弟子卻在,所以我給你二人的僧尼信徒名錄一定要儲存好。”
六月初一。
尉窈進入閶闔城門,車來車往的載貨隊伍遠比往常紛雜,大部分畜車在運送木料。商販得到的訊息總比普通庶民多,尉窈一打聽,和她想的一樣,瑤光尼寺從今天開始營造。
“尉女郎。”七王元恌被二十餘騎武士簇擁著剛進城門。
尉窈趕緊過去揖禮。
她沒有問,元恌主動告訴道:“皇宮要修外寺了,我要去那看看。”
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