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清秀體面,也真的勤於治家,善於理財,無奈二老爺只知安富尊榮,以致不但家業沒有中興起來,守也沒有守住。燕盛孚先生在光緒年間,享受過錢糧,念過“貴胄學堂”,他深信他來到人世,就是為了享受,要是沒有他這種天生消費者,那些買賣字號還不都得倒閉!?他的經濟觀念只限於買賣字號,他甚至不知道大米的原形是稻子。因為他只看見過大米,還是熟了的、盛在碗裡端上桌兒的;他當然用不著求什麼學問、學什麼本事,念貴胄學堂,不過是應個景兒。他有點歷史知識,這點知識都是從戲裡得來的。比如“擊鼓罵曹”是他的殺手鐧,從這出戏裡,他知道曹操和劉表是死對頭,至於彌衡到底是把劉表說降了,還是“死在它鄉做鬼魔”了,他沒想到研究,誰讓這出戏就唱到彌衡接書下場呢?“蔣幹盜書”是他的拿手好戲,都說他演的這個“文中醜”大有朱桂仙之風。從這出戏裡,他知道東吳有個周瑜。而孔明侍奉的劉備屬漢,曹操屬蜀,這就是鼎足而立的“三國”。劉表算哪一面兒的?鬧不清,“群英會”在前還是“擊鼓罵曹”在前?沒想過。他生性懶散,煙盤子一擺,他成了神仙,見客的衣裳一換,他成了王爺,鑼鼓一響,他忘了自己。他能在高樂的時候,一點也不去想還帳時候的縐眉頭子,而在縐過眉頭子之後,卻能馬上想起高樂,並且也準能在高樂的時候不去想欠債的事,這是命!不是麼,他降生在這麼一個不勞即可而食的家庭裡,是命;娶了一位爭強好勝又腰桿子不硬的太太,是命;正當步入壯年——這是高樂的黃金時代——換了民國,是命;在皇上覆闢之聲甚囂塵上的時候,得了個妞兒,也是命!既然一切都是命中註定,那麼,自然也一切無須乎他自己去張羅,老天爺還餓不死瞎家雀呢,何況他是一位貨真價實的“天璜貴胄”,拐彎抹角的黃親國戚!大清變成民國,這裡頭沒他的功勞,也沒他的過錯,他影影綽綽地盼著大清復國,因為這是他唯一的“靠兒”可是能否復得了、靠的上嗎?他燕盛孚既然無能為力,當然也就用不著去想如何為力。孫中山推翻滿清,他不明白是怎麼個原因,也用不著他去明白這些國家大事;他不想為之祝賀,也理所當然地不用為之負疚。錢糧沒有了,老家吉林不還有和大老爺共享的二十垧地嘛,每年總能收點租子,家裡也還有點黃白首飾,珠翠頭面,這就夠了,到底能夠多長時間,那不是他這會兒考慮的。高興一會兒是一會兒,這就是燕二老爺的為人之道。
二太太,也就是沈家大小姐呢就不一樣了,二沈小姐的祖父立志改換門庭,讓兒子讀書識字,學而優則仕嘛,後來果然多方努力謀了個順天府書吏的事由兒,家道這才慢慢夠上了“小康”的水平,還能有一名女傭人。 沈小姐五歲上母親斷了育,眼看著沈家要絕後, 她的父親只得從育嬰堂裡抱回個男孩,起名“紀彬”,意思是讓他繼續當個文質彬彬、有點才學的人。他不但送兒子上學堂,還親身教授女兒讀書寫字,希望將來能攀門高親沈小姐十五歲上,母親得了半生不遂,父親忙於公務,弟弟又小,於是家務重擔和撫養弱弟的職責便全落在了她的肩上。不知為什麼這位沈小姐總是自嘆不幸生為女兒身,於是常對弟弟說這麼一句:“人,總得有點志氣,我要是個男的呀,……”這當然給弟弟的一生帶來很大的影響,這是後話。到了沈小姐十六及第的時候,燕宅的二爺也正值弱冠之年,燕宅打聽到沈家小姐知書達禮,善於治家,正和乎阿老太爺為次子的安排,也正是二爺這位守業公子的需要,於是就託人到沈家說媒。一個書吏之女能夠高攀貴胄,豈有不允之理?於是沈家一口答應了這門婚事。婚事應下了,沈小姐可發了怵,大宅門的公子哥兒裡多半是紈絝子弟,而媒人咀裡的話又多半不能全信,誰知道這位未來的夫婿到底是個什麼樣兒的呢?北京有句老話,叫做“姑娘是姓‘碰’的,二太太也只好去“碰”,“碰